第七十一章 风过夏湖(2/2)

南箫是夜里跟着云澈在角落里的空院子里学的,云澈交给他的东西和那武师交给慕容瑾的东西不同。南箫虽然不太懂得这些,但总觉得这一招一式中总透着几分诡异。

用的武器也不一样。

云澈说他骨架子没怎么长好,不适合那些平常的刀剑棍棒,所以南箫一开始用的,是一种可以夹在指尖的刀片,云澈说这叫“指尖刀”。

刀身极轻极薄,刀刃是极为锋利的,南箫一开始学的时候在手上划了好几道口子,最严重的一处伤口在手背上,深可见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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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箫虽然不塌伶俐,但也还算是肯吃苦,一招学久久不会便自己记下招式身法留下来苦练,直到学会为止。

这样一来,虽然耗费时间较多,但好歹功夫是学会了。

慕容夙只抄了一个月的家训便被解了禁足令,慕容瑾却还得继续抄着,再加上其他课业越来越繁重,每日的家训任务几乎都要到第二日丑时过半才得以完成。

长期下来,身子也有些吃不消了。

严义真近几次来诊脉,都连连叹气,并次次警告慕容瑾,“不得太过伤神费心,会损寿的。”

慕容瑾苦笑道:“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严太医夸张了,习惯了总会好的。”

“殿下,你这......”

慕容夙不禁有些好奇,“你到底做了什么招了你父皇生了这么大的气,这么久了还罚着你呢。”

慕容瑾叹息道:“也不是多大的事,只是父皇大约是对我失望了,不然,也不至于那么心急地这样将我撵了出来。”

“你说说看。”

“我也说不上来,可大约是那回,我只愿意叫他‘陛下’,不愿意叫他一声‘父皇’吧。”

慕容夙先是愣了愣,他没想到这个孩子居然还有这么犟的时候,连自己亲爹都不想认了?

随后又劝道:“皇兄那时是在气头上,你去给他认个错,服个软,乖乖地叫他一声‘父皇’,这不就解了吗?毕竟是你亲爹,哪里会真的那么铁石心肠。”

慕容瑾摇了摇头,“我知道,可是我就是不愿意啊。瑞王叔,你不明白......”

慕容夙默默叹了一口气,他确实不明白。他没有经历过自己母族被自己的亲爹灭族的惨烈与绝望,也没有经历过从圣宠云端跌落到土里的疼痛,更没有经历过母亲因父亲而死,父子几近成仇的矛盾与痛恨。

所以他也不明白,小小年纪的慕容瑾,为什么有时候会表现出那样深的城府和心思。

慕容瑾语气凛冽,东显“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背上直冒冷汗:“回殿下,奴才不知。”东显微微抬头,正对上慕容瑾深若寒潭的眸子,又将头深深埋下。好在慕容瑾也不恼,只是轻叹一声便往外走去,走时丢下一句“起来罢”。

东显起身,擦了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冷汗,看着那个负手离去的背影,不禁觉得陌生起来。为什么,有些看不真切了呢?

哪里看得真切呢到底他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啊。

黑色吞没了天边的最后一点白光,天上没有月亮,也没有星子。夜幕落,华灯上。

慕容瑾走到栖梧宫外,听着里面哀声一片,本已迈出的步子又收了回来。是恐惧、害怕,还是不愿意接受?他也不知道。他看着院内被素绢缠绕的枯枝,青铜灯盏上排排列列吹不灭的白色玉烛,心里仿佛被撕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鲜血汩汩淌出怎么也止不住。然后有人用一大把冰雪寒霜把伤口塞满,冰雪把伤口冻住了,把心也冻住了,不会流血了,也不会痛了。

慕容瑾眼神空洞,仿若漆黑如墨的夜,他步步后退,直到背脊贴到冰冷的宫墙,清晰的寒意传遍全身。然后奋力地朝某个方向跑去。

“殿下——”他听见玉笙的喊声,夹着哭音,有些沙哑。

他没有理会,没有回头,锦鞋把积雪压实,留下一个个清晰的脚印。一阵风吹来灌满了他白色的衣袍,猎猎作响。不知跑过了几座宫殿楼阁,不知穿过了几重宫门。慕容瑾双膝一软,终于瘫倒在地。他翻了个身,面朝夜空,闭着眼睛,感受着雪花融化的冰凉触感。淡淡的梅香和冰寒之息萦绕在鼻尖,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