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章 缝纱罩(2/2)
一旁的石榴眼珠一转,灵机一动:
“阿爸,你忘了吗?夜校里有那么多孩子,我求他们的阿妈来帮忙,还有几位阿姐和阿婶都跟我熟悉了,她们也肯定能帮忙的!”
石榴阿爸把所有的竹篾用担子挑到了文庙,“三剑客”拿了白布过去。石榴猜得没错,夜校里很有几位心灵手巧的女子,她们的针线活一流。得知陈确铮他们要做纱罩,许多同学们在下课后不仅自己留下来帮忙,还回家叫阿妈阿姐自带针线赶了过来。石榴阿爸用他粗糙的长满老茧的双手将三根竹篾用铁丝从中间固定在一起,再等角度地分开,夜校孩子的妈妈和姐姐们盘腿席地而坐,散落在大殿的各处,她们先是将白布裁成合适的六片,然后将白布的边缘依次缝在弯曲的竹篾上,一个纱罩便做好了。
最初大家都是在摸索着做,不是很熟练,后来动作逐渐熟练,速度就越来越快。庙里的小和尚也征求了主持的同意,帮忙一起缝制纱罩。回过神来,陈确铮发现,大成殿里的大家都一边聊天一边忙活着手上的活计,她们交谈的内容他全然听不懂,然而这愉快的劳作场景却极富于感染力。“三剑客”跟廖灿星、楚青恬和梁绪衡也围坐成一圈,男生负责裁布,女生负责缝纫,她们跟学生的妈妈们取经,很快也游刃有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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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上熟练了,嘴巴便闲不住了,大家开始天南海北地胡侃,先是贺础安聊到海关大楼附近正在修建的军用机场,他担心日军发现这个机场会不会派飞机过来轰炸,之后梁绪衡又聊到法律系教授陈瑾琨在课堂上发表抗战的悲观论调,直言“中国必亡”,引发了学生的激烈抗议,说他听同学说学校附近的南美餐馆的烤鸡特别好吃,一只要一块钱!好贵!胡承荫说他听闻浦薛凤、陈岱孙几位先生经常打桥牌,就以烤鸡作为赌注,谁输了谁就请客吃烤鸡。
“可惜我不会打桥牌,你们谁会?”
陈确铮默不作声,其他人都摇了摇头。
“哎,好想吃烤鸡啊!可惜咱们买不起。一个面包才六分钱,一只烤鸡能买多少个面包啊!”
梁绪衡一边摊开一匹新的白布一边说:
“狐狸,你就别惦记烤鸡了,快说说,你转到社会学系已经快两个月了,还适应吗?有没有后悔呀?”
一说到这个话题,胡承荫的眼睛就亮了。
“后悔?太后悔了,后悔为什么没有早点学!社会学太有意思了,我们的老师各个都是海外留学归来的,一个个都学富五车,而且还特别有个性,梁绪衡,我们“三剑客”跟教务长潘光旦先生的轶事贺老师有没有跟你说过?”
“当然说过,你们不是一起吃面吗狐狸你还猜潘先生是生意人,逗得他哈哈大笑。”
“我那是‘有眼不识泰山’!潘先生你只要是的上过他的课,就会被他的魅力所吸引,他十四五岁的时候在清华联系跳高摔伤了右腿,明明疼得要命他却毫不在乎,导致贻误了病情,最后发展成骨结核,在他16岁的时候不得不做手术锯掉了右腿。潘先生虽然只有一条腿,可是拄拐走路健步如飞!”
“你说的没错!我经常在蒙自海关见到潘先生,他比咱们这些年轻人走得还快呢!”
“潘先生讲课的时候也十分幽默,而且把我们当朋友似的,你可以尽情地跟他辩论,他绝对不会生气!”
“法律系的课程都让我忙不过来了,你们社会学的课我只听过陈达先生的,看来以后也要听听潘先生的课了!”梁绪衡兴奋地说道。
“陈达先生完全是另外一种风格了,陈达先生上课的时候很严肃,每个概念都讲得十分深入,务必让我们理解透彻,特别有意思的是,潘光旦先生是陈达先生引荐进入清华的,陈先生对潘先生可以说有知遇之恩,可是两人的教学理念却恰恰相反,陈先生主张培养专才,潘先生却主张培养通才。潘先生给我们讲课的时候经常说,即使做不成通才,也千万不能把自己变成一个专才,陈达先生也经常在课堂上告诫我们,要把自己的精力都用在自己的本专业的学习上,学有所专,才能学有所长。他们学术见解不同,彼此自然是知道的,起初我们系的同学还在私下里偷偷议论,两人见面会不会撸起袖子打一架,谁知道他们一见面就‘兄长’来‘兄长’去的,亲热得很!害得我们白白担心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