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神起(三)(1/1)
边上几个盐警在翻箱倒柜,时不时的有玻璃瓶砸在地上,惊得人一惊一乍的,不过没人苛责这点。盐警们是粗人,而且刚经历了事情。吴青看完相片后,便习惯性的将相片翻了过来。不放过细节。只有写着“成贤俱乐部,豺先生”的相片背部不是空白,有着杂乱而潦草的密密麻麻小字,充满了喧泄的味道,看得出来沉义民在写下这些内容时,是怎样的不甘和癫狂。“悔当记者,悔开眼界,悔查真相……历尽艰辛,方才脱出泥潭,为何要重新踏进去!?”“乾国被毒雾封锁十五年,隔绝了洋人的坚船利炮,隔绝了战争赔款,不知多少人苦泪下颚,又不知多少人幸甚至哉,以为故土与民族终于得了修生养息,奋起直追帝国列强的绝妙时机,好似印证了乐观者的乐观……被毒雾封锁七年后,出人预料的,真传道门以默默无闻之姿态,一力肩起了民族工业的柱梁,薄弱的民族工业,所无法生产的曲轴,汽油,无缝钢,母机,新式枪炮……源源不断的从真传道门所掌控的工厂运出……但他们欺骗了我们!他们不是救星!无论怎么称呼——祭祀,仪轨,仪式……总之神兵的使用,需要它们。也许一开始只是适逢其会,恰逢其时的在自然或社会的灾厄中完成了神兵的仪轨,但是他们很快发现,并不总是能适逢其会的。那么,人为灾难的接踵而至,就显得不可避免了。甚至于,也许十五年前将乾国与世界隔绝的所谓毒气,根本不是毒气!——我不知道究竟要拥有何等低劣的私欲,他们才会将整个国家和民族拖入万劫不复,千疮百孔的境遇之中。大概没人会相信我,军政商报,各行各业都收了他们的好处,但不要紧,我会证明给我们所有人看,证明他们是我们这个国家,我们这个民族,四万万人,陷入深渊的根源!”“呼。”吴青就站在中央的方桌前,深身上披满了红色的灯光,呼吸着暗房内,弥漫着的显影液的微酸气味。隐隐约约,不是这间屋外,而是整个院子外边,能听见枪声,大概是第九混成旅的士兵们找到了躲藏的山匪,正在替他们的将军,报那丢了一地的面子。保安团也是管春武手底下的军事力量,被人坑没了,可不是丢了脸。回到眼下,对沉义民写的这篇“自陈”?先用这个词吧。其实吴青没有太多的感触。如果非要说他看完这篇内容之后,有什么特别的感觉,那就是满足了他的一部分好奇心,以及又增添了相当的好奇。而且说到底,这玩意最多也只是沉义民自己的主观臆测,他要去证明,说明他自己也没有证据。今天的明照法会发起的瘟疫,也没有直接证据证明和他们持有的神兵有关联。甚至明照法会手上有神兵一事,吴青也只是听了汤成祖讲的,到底有没有,鬼才知道。仅凭借几张有道士出场的照片,和几行一厢情愿的文字,来笃定真传道门是乾国灾难不断的根源,以吴青的角度来说,未免太阴谋论了。毕竟他前世大概是没有玄秘力量的,而在他前世的那个时空里,差不多时间的历史进程中,那个某洋政府时期,不一样是天灾人祸遍地。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是这事是真的,这也是新军政府和各个一言九鼎,位高权重的军头们该去考虑的事情。轮不到吴青一个八品小官去考量。他拎得清,也有自知之明。这一篇自说自话的“小作文”,让吴青大抵了解到了沉义民去给邪教作内应的原因,好奇心就和杂草一样在吴青心里蔓延开来了。不说他自己盐警的身份,单说他的主线任务二,斗姆铮胜枪……确实该保持旺盛的好奇心,多知道一些,没有坏处。不过和喜欢听风就是雨的部分人相比,他更相信自己的眼睛,“小作文”不太行。吴青收好这些相片,边上的盐警们,也大都搜完了自己的片区,对着吴青摇了摇头,“吴队,没发现。”吴青点了点头,“去和队长他们汇合吧。”常英和其他盐警,拎着瓶瓶罐罐,纸张文簿,早就在院中等待了。没等常英开口,吴青便冲他摇了摇头,常英失望的垂下目光。如果说在场中有谁想着尽快将明照法会邪修和沉义民缉拿归桉,那一定是常英。因自己失职造成的瘟疫,给他带来了极大的心里煎熬。但他不会在一众手下的面前显露出来。他是缉私二队正队长。注定肩事的那一个。“都都。”院子的木门被敲响,所有盐警都是眉头一皱的望了过去,奇怪哪个吃了熊心豹子的家伙,敢在这兵荒马乱的晚上来敲门,这一看,盐警们的举动两极分化的严重。一部分呆住,另一部分则是慌乱的举枪掐符,如临大敌!来人从门框的阴影中凸显出来。身穿青色道袍,上绣阴阳鱼,乾侃艮震,巽里坤兑。身材魁梧,脑袋几乎顶住了六尺高的上门框,还略微躬着点背,通关鼻梁,方海阔口,表情有点奇怪,彷佛是从长久的清心寡欲中,透出一点摄人心魄的残忍。这张让人记忆深刻的脸,所有盐警都在相片上见到过。明照法会除了章光烈的另一位筑基期练气士,拥有天魔法相的教首谢狰!盐警们轰的如同被丢了大石块的一锅粥,惊呼出声,“他妈的谢狰?!!”“他怎么会在这里?”盐警们骚动着,脚步凌乱的往后缩了一缩。不缩不行,上次对阵变身天魔的章光烈,缉私二队几乎毫无还手之力,几个照面就损失惨重。被裹挟其中的吴青神经大跳,但是是为数不多的正在警戒的盐警之一。因为兴奋而颤栗的大脑,依旧能够冷静的思考。摆放整齐的相片,预示了沉义民对他们盐警的到来,早有预料,那么有人在埋伏,好像也不是不能理解的事,但还是没有说明,谢狰为什么会这时候找上门来,显得突兀,而带有刺人神经的针对性。终于有盐警想起了在院外警戒的盐警,“谢狰怎么进来,外边警戒的兄弟呢?为什么一点动静都没有穿进来?!”“自贤?!阿忠!?阿……”“别白费劲了。”穿着道袍的身影缓缓走近,彷佛有寒意肆虐小院,半明半暗的光下,谢狰牙齿森白,“已经死完了。”灰色长衫沾着血迹的身影默默的从谢狰身后走了出来,一脸的愁苦和因为压抑而扭曲的五官。章光烈。自他身后,又排开七八名练气士,以谢狰和章光烈为中心,围成一个弧形。盐警们顿时哗然起来,个个豆子大小的汗珠子啪嗒啪嗒掉在地上。一个天魔就已经难以招架,这又来了一个,还搭配七八名练气士。吴青眉毛大跳,脖子后面直冒凉气,目光在四周可能的缺口上游离着。谢狰笑了起来,一番话说的盐警们惊疑不定,“惊讶吗?奇怪吗?我明照法会打赢了仗,都散走了,为何我还要专领人,杀一个回马枪?就像是专门针对你们而来?不要疑惑,就是专门针对你们来的。”谢狰双手徐徐张开,无形中带着极大的压迫力,“三个月前,你们缉私二队缴获了一件名为【善女子】的法宝,这件法宝,是我胞妹谢婉所持有的。她死了。所以,你们也要死。我要你们缉私二队整个给我妹妹陪葬,人不全没关系,杀光你们,我就去你们队部,把你们盐警……”月光披洒在谢狰的大手上,他虚虚一握,彷佛弥漫整个余江城的硝烟味道在他手上凝聚,一把足有他人高的玄铁巨斧,噼碎了粘稠夜色,“斩尽杀绝!”吴青目光注视在玄铁巨斧上,人一激灵,抓着赤禾刀刀柄的手不由紧了几分。不是他猜测的斗姆铮胜枪,但是是神兵。【大通神将斧】人间斤斧日创夷,谁见龙蛇百尺姿传说中,南江省地方神明大通神将,所持有的神兵。类别:神兵部属:斗部传承者:谢狰传承者所需条件:略神通:【?】【?】传承仪轨:【瘟战并起】【瘟战并起】:在一场波及超过十万人的瘟疫中,发起一场战争,并作为其中一方的首领,取得最后的胜利。细则:参战人数必须超过六千人,且双方比例不得高于1:2注:这是一把已有主的神兵,想要吗?杀了他……哦,不好意思,忘了,你可能不符合这件神兵所要求的传承者条件,最起码,你得身高两米。…………匡将军温者,生卒年不详,大通朝人,温世世受射,年少从军,旅人少比勇武威壮,官至太子亲勋翊卫中郎将。时年南江省余江县大疫,贼号大皇反乎,温领命平反,旬月而归,时余江百姓焚香祀之,立像,大通神将。…………与此同时,保安团残破的驻地前。一个带着金丝眼镜,腕上带着金表的年轻男人,扛着一个大皮箱子,和门口的卫兵絮絮叨叨,“我还以为镇守使大人会回镇守使公署坐镇,没想到这么不挑,就这么在保安团坐镇了,害得我来回跑。”卫兵是第九混成旅的士兵,立刻端起枪口,斥骂道,“干什么的?远点!”年轻男人一愣,“你不认识我吗?哦,也对,我也就在第九旅驻地呆了半个下午,两千多人的士兵,不可能都认识我,那劳你通禀一声,就说……”沉义民扶了扶眼镜框,“就说沉义民要见他,他应该会见我的”“什么?!”周围的卫兵全部围了过来。沉义民不慌不忙,“要不先去通禀吧?”……“你胆子很大。”胆子确实很大,大到敢自投罗网,孤身闯营的沉义民面对管春武不咸不澹的夸奖,下意识的想回一句“多谢夸奖”,但看着管春武深邃的眼眸,沉义民略带俏皮和挑衅的话,就再也没说出口了。他咽了口唾沫,勉强笑道,“管将军,关于您励精图治,勤勉政事,文治武功这类吹捧的话,我就不同您讲了,大家都知道的事。”“所以你是来做什么的?”管春武双手扶膝,居中端坐在椅子上,身边数名亲卫副官虎视眈眈。“什么?”沉义民不解其意。“我的副官猜你是来乞命。”管春武看了眼米春辉,似笑非笑,“看来他猜错了。”“哦。”沉义民了然,“如果我是来求饶的话,应该先对您吹捧一番的,但我没吹捧,所以不是来乞命的……管将军慧眼如炬,还请管将军容我慢慢道明来意,可好?我想诸位应该也是对我的来意好奇的,要不然直接把我毙了多省事。”管春武没说话,扬了扬手示意沉义民继续。米春辉和谷震山则默默对视了一眼,他们身为管春武的近官,自然清楚沉义民说的没错。沉义民手指弹着他身边的大皮箱子,斟酌着语气发问道,“冠冕堂皇的话就省了,我需要明确一事,管将军,您身为南余道的统治者,应该是对任何破坏南余道秩序,损害您利益的人和事,深恶痛绝的吧?毕竟一场瘟疫过来,百姓死伤无数,经济损失严重。只说直接影响,您的军饷征收受损,兵员补充无处,家人的死亡更导致现役士兵士气的低落。这些都直接影响到了第九旅的战斗力,也等于动摇了您的地位。您应该也对胆敢骗您的人深恶痛绝……”“欺骗……所以,你不先亮明身份,介绍介绍自己的来历?”管春武神色一正。米春辉和谷震山一愣。“沉义民”抖了抖,在两名副官惊讶的目光中,洒然一笑,摘下那副文人味道十足的金丝眼镜,“管将军明鉴,我确实不是沉义民,他在来余江的路上被我遣人截杀了,我本名叫做叶多福,来历其实无关紧要,不过还是说一下吧。我也是冀省人,不过和好命的沉义民不一样,我出生在一个农民家庭,穷到十四岁才吃到第一口肉,那年冀省饥荒,就是冀省真传道门万法宗开了募捐大会的那场瘟疫。那场瘟疫中,我爹把我四岁的妹妹送出去换了一头扒了皮的死羊回来,说起来好笑,当时那口肉吃完,我一直到十八岁才见到了第一只活羊,也是十八岁才知道。”沉义民笑得肩膀都抖了,让人不寒而栗,“原来羊不是五根脚趾的,羊肉也没有那么白嫩,和女娃娃不一样……抱歉,我太啰嗦了,这就说明来意。”沉义民清了清嗓子,轻拍身边的大皮箱子,神色一冷,“这是证据,证明我们本可以身处一个,不必人吃人的时代;也证明有人在不停的诓骗您,在您不知道的暗处,一刻不停的,悄悄动摇您的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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