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 黛玉撕书(1/2)
红楼华彩正文卷第二百章黛玉撕书何为丈夫?
知失期必死,向死而生,喊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陈胜吴广,可为丈夫!
因言获罪,惨遭宫刑,包羞忍耻,写下《史记》的司马迁可为丈夫!
躬耕于陇亩,心怀澄清天下之志。出茅庐后屡建奇功,辅助刘家父子两代奠定蜀汉。其智通天彻地,其德忠贞不二,是为丈夫!
出身青楼营妓,后随夫韩世忠抗金,屡次击败金兵,其智略武艺不输须眉男子,可为女中丈夫!
不论陈胜吴广、司马迁、诸葛亮,亦或者是梁红玉,其德行都有责任、担当,偏生宝玉没有。林如海不求宝玉如何,只想着其能护持住自家女儿便好,只是……
胸无大志、浑浑噩噩、气量狭窄、毫无建树、空虚度日、软弱怯懦……这般人物听得林如海眉头大皱,又哪里护得住黛玉?只怕绝非良配!
若只是这般也就罢了,偏生那王夫人也不得意自家女儿。林如海不由得心下好笑,也就是仗着岳母还健在,王夫人方才能作威作福,只待岳母过世,那贾赦与邢夫人哪里还会容得下贾政、王夫人?
若黛玉果然嫁了宝玉,她身子骨又是自小就弱的,只怕留不得一儿半女便要步了亡妻后尘!
暗自叹息一声,莫非要将女儿托付给林家别支不成?二兄林沧贪鄙无状,五兄林潭倒是个本分人……
林如海正思量着,一旁的李惟俭察言观色,探手拢入袖口,窸窸窣窣抽出一封信笺来:“世叔,此为我老师亲笔所书。”
“哦。”林如海应声接过,铺展开来观量了几眼,那紧锁的眉头忽而便舒展开来。
看到一半,林如海忽而瞥向李惟俭,心下郁结顿时纾解开来。
严希尧竟为其弟子李惟俭提亲!
细细思量,黛玉此番回来,虽也提宝玉,可时不时便会提起李惟俭来。先前只道李惟俭感念提携之恩,这才对自己女儿多加照拂。如今想来,女儿十一、二岁年纪,眼看豆蔻年华,可不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
面前的李复生年岁不过十五、六,二人正好相当!
垂下眼帘,双目虽扫着信笺,林如海却心思发散,暗暗思忖道:年岁相当,知恩图报,且能为无人能及!
且少年得志,丝毫不见张狂,反倒极知进退之道。知晓此时朝堂不好深涉,干脆进了内府为官。还有个老狐狸、不倒翁严希尧护着,这般少年郎,任谁来瞧都是乘龙快婿的绝佳人选啊!
最为难得的是,既然严希尧提及此事,那必是李复生有意。好,好啊!若女儿嫁给李惟俭,自是不用担心受委屈了,料想有了李惟俭护持,也无人敢欺侮到自家女儿头上。
只是林如海就黛玉一个女儿,自是视作掌上明珠。这婚姻大事,总要听听女儿的想法,不好如今就下决断。
收摄心思,那信笺的后半段,严希尧忽而话锋一转,提及女儿身子骨欠佳,只怕子嗣艰难。
两行字迹,本应顺势书写下来,偏生多了一处空缺,因是左右二字合在一处,便成了一个极为惹眼的词:并嫡!
何为并嫡?
此为隋唐旧例,勋贵之家,圣人下恩旨,可准其娶二妻,一并封国夫人。
此时民间已有兼祧之说,只是兼祧上不得台面,大抵都是商贾、百姓之家行此法。且民不举、官不究,这才听之任之。若有人告发,那大顺律可不是摆设,其上写明了‘有妻更娶者徒一年’!
林如海只娶了贾敏,婚后夫妻恩爱,莫说是兼祧,便是对这并嫡也本心厌嫌——自家宝贝女儿,如何与旁的女子一起侍一夫?
只是李复生此人实在难得……林如海一时间犹豫不决,此事须得好生思量,问过黛玉再说。
李惟俭在一旁观量林如海神色,眼见其先前露出笑意来,过得半晌又没了笑模样。李惟俭顿时心下纳罕,老师严希尧这信笺到底是如何写的?怎地林盐司先喜后恼?
便在此时,林如海放下信笺,审视般观量李惟俭几眼,这才说道:“此事……不急,徐医生说,我大抵还能剩下一、二月。复生打算何时回京师?”
李惟俭忙道:“南下一趟,总要回家中待上一阵,大抵六月前启程。”
“好,复生回京师前,此事定会有个答复。”
李惟俭心下不曾多想,只道林如海疼爱黛玉,总要问过黛玉的意思方才回话,因是不迭声应承下来。
二人略略说过几句,李惟俭不经意提起盐政,林如海却讳莫如深,当即岔开话题,转而说起旁的来。
李惟俭不由得心下纳罕。林如海主政一方,临死前总要眼见票盐法实施才是,怎地这会子反倒漠不关心了?
好似看出其心中所想,林如海道:“复生,两淮盐政水太深……你还年轻,还是莫要牵扯其中了。”
“叔父莫非有难言之事?”
那林如海意味深长道:“我主政两淮,虽不说清廉如水,却也只拿该拿的银子。复生可知,当日我甫一上任,便查出两淮盐司库房亏欠了一百五十万两?”
“这倒不曾听闻。”
林如海道:“盐政积弊已久,我想着徐徐图之,便上奏圣人,恳请将这一百五十万两银钱,分作三十年,由盐司偿还内帑。”顿了顿,苦笑道:“当日盐司上下感恩戴德,我本道已尽收人心,谁知其后行事还是处处掣肘。如今思来,我想的还是简单了,实在是……有负圣恩啊。”
见李惟俭面上并无旁的感触,林如海忽而道:“复生不妨细细想来,我发妻早亡,唯一的儿子夭亡,如今连我也要不久于人世……这世上哪儿有这般凑巧的?”
“嗯?”李惟俭略略思忖,顿时悚然而惊:“林叔父是说——”
林如海悠悠道:“贿赂收买不得,那就只好弄死我。”
“叔父拿到实证了?”
林如海苦笑着摇头,说道:“徐大夫翻找家中库房,寻到一味药,断定此药乃是罪魁祸首。”
“什么药?”
“杨桃花。”林如海回思道:“黛玉母亲方才亡故时,我夜里不能安眠,时常心疼。延请了大夫,开了这味杨桃花,经年累月吃下来,就成了如今模样。”
李惟俭思忖道:“料想那大夫定是寻不见人影了?”
林如海道:“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数年布局,方有今日之果。”
李惟俭道:“叔父可有疑心之人?”
“疑心?哈——”林如海惨笑道:“扬州上下,我都疑心。从容布局,行事周密,这只怕并非出自一人之手。我……是在与整个扬州为敌啊。”
李惟俭低声道:“扬州盐政,竟败坏至此,料想圣人此后定会下定心思,来个快刀斩乱麻。”
“哎,都与我无关了。”顿了顿,林如海感慨道:“我与你老师严希尧相识已久,私交甚笃。可我却一直瞧不上严希尧处世之道……如今思来,为官主政、一展抱负,须得先保全有用之身啊。
不过复生莫要学你老师,忍来忍去,我看忍不成徐阶,倒是能忍成个老乌龟。”
“额……”这顽笑说得猝不及防,又涉及恩师,李惟俭眨眨眼,顿时不知该作何表情。
林如海莞尔,随即说道:“复生不妨多留两日,我家中比不得荣国府,就不留伱居停了。若得空,多与玉儿说说话,她这几个月,可是苦了。”
李惟俭应承下来,见林如海面上疲倦,说过几句这才告辞而出。
出得正房,便见余管家寻将过来。到得近前道:“李大人,您那随从说,若得空去偏厅一趟,有事禀报。”
李惟俭颔首,正巧撞见紫鹃,李惟俭便问:“你家姑娘呢?”
紫鹃福了一礼,道:“回四爷,姑娘这些时日都不得安睡,方才回了房就瞌睡起来。”
李惟俭颔首,想着黛玉既然睡下了,那不如先去看看吴海宁那厮又出了什么幺蛾子。
出内宅到偏厅,进的内中便见吴海宁那厮正与程噩眉飞色舞地说着什么。见得李惟俭,吴海宁紧忙笑嘻嘻凑过来,好一番表功。
“老爷,小的方才可是给老爷出气了。”
“哦?怎么出气的?”
吴海宁添油加醋,将他方才造访知府衙门的事儿说将出来。说罢,正等着李惟俭赞赏,不料抬眼便见李惟俭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吴海宁眨眨眼:“老爷,我这事儿……可是办差了?”
李惟俭意味深长道:“何止是差?简直搂到家了。”
“搂?”吴海宁不解,寻思半晌也没想起金陵方言里搂是什么意思。
就听李惟俭道:“搂,低级,下作。你如今跟着老爷我办差,用的可是老爷我的脸面。这般没脸子,显得老爷我毫无城府,且睚眦必报。念在你心思是好的,这一遭就不责罚了。”
吴海宁顿时丧气道:“得嘞,多谢老爷宽宥。”
李惟俭乐道:“不服?也罢,等回头你去过大如州,我手书一封,让你去苏州府当半个月门子。回来再告诉我今日错在何处,此事又该如何处置。”
吴海宁唯唯应下,自是依旧不服气。李惟俭也不多做点拨,若他办理此事,只消递过去一张名帖,旁的什么话都不用多说,那幕友自会私下扫听,哪里会舍了脸面这般直白地让人家出手相助?搂到家了!
这会子说不得扬州知府如何笑话自己呢。
转念一想,笑话就笑话吧,此事传将出去,外间人等自会知晓自己与林家关系匪浅。那想要吃绝户的,先得掂量掂量身子骨能不能架得住自己报复!
抬手拍了拍吴海宁的肩膀,李惟俭负手而出。心下思量着,到底底子薄,身边实在没可用之人。
吴海宁脑子转得快,奈何惯于混迹市井,于这官场之道全然不知。此番自以为得计,却不知人家背后如何嘲笑呢。
这日李惟俭在林家盘桓到未时,待黛玉醒来,二人倒是说过一会子话。只是孙姨娘就在一旁照看着,有些话莫说是黛玉,便是李惟俭也说不出口。因是到得未时,李惟俭干脆起身告辞,只道明日再来造访。
其后回返驿馆,留守的禁军当即奉上请帖,却是扬州知府晌午时打发人送来的。事已至此,李惟俭只得赶去赴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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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
没了两只苍蝇聒噪,黛玉心绪好转了不少。随着孙姨娘处置过家中事务,黛玉回房闲坐了,不由得便想起了李惟俭。
方才二人虽不曾多言,偶尔相视,黛玉却能从那双清亮的眸子里瞧见关切与心疼。于是黛玉心中既酸涩又熨帖,无助之际,俭四哥好似神兵天降一般,一改素日里的温文尔雅,蛮不讲理将那二人打出府去。
黛玉便想着,那戏文里的冲冠一怒,大抵也是如此吧?忽而又觉这词儿不好,俭四哥不是吴三桂,自己也不是那祸国红颜陈圆圆。
正思量间,丫鬟雪雁快步行来,说道:“姑娘,老爷醒了,这会子要见姑娘呢。”
黛玉便撂下茶盏,紧忙朝着正房寻去。
正房里,孙姨娘正伺候着林如海用参汤。见黛玉来了,林如海便摆手不再喝了。
林如海看着二人道:“我今日爽利不少,趁着不甚难受,有些话总要提前交代了。”
“父亲。”
“老爷——”
林如海摆手道:“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事到如今,你们也不必讳言了。那几房姬妾,大抵都存着旁的心思。秀茹回头过问一番,每人三千两银子,放了身契,让她们自寻去处吧。”
孙姨娘应道:“是。”
林如海又道:“你跟我最久,本想给你多留些钱财。可转念一想,这银钱多了只怕是祸非福。因是,我只给你留五千两。待我死了,你也回乡吧。”
孙姨娘顿时红了眼圈,泣不成声。
林如海无心宽慰孙姨娘,叹息一声,便将其打发了出去。内中只余下父女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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