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何真何幻 03(2/2)

上官仁以为殷九这样说想是已有应对之法,暂时放下心来。他虽对这些不速之客全无好感,却仍命人从祠堂里拿来几个蒲团给他们坐了,又备下茶点,一应礼数不可谓不周。

太乙星占阵是不归山一门极上乘的咒术,其根基乃是太乙七术,即,临津问道、狮子反掷、白云卷空、猛虎相拒、雷公入水、白云得龙、回车无言。而在这七术之上,又涉及三奇、八门、九星、十二辰等诸多推演占测的学问,施咒过程更是繁复无俦。

当年在无相宫的垂云峰上,殷九曾经亲眼见过当时还是不归山掌教大弟子的谭殊率众人施展过此阵。阵法一启,天地色变。殷九当年只有六岁,又身受重伤,不敢与之较量。今日复又见到此阵,当年各大门派屠戮无相宫的情景又历历浮现于眼前,心中的仇恨再度熊熊燃起。现下,他真想抛开一切顾虑,将这群道士通通毙了。纵然以他们的年纪来看,多数人应该没参与过当年的战役。可是入了不归山的门,他们的身上便已是带着洗不清赎不尽的罪孽了。

堂厅上风平浪静,六名道士盘膝阖眼端坐在蒲团上。他们的周围渐渐凭空起了层层褶皱,随后变成了似风非风的透明气流。那些气流源源不断地从他们周围生出,又围绕着众人无章则地环绕游移,最终四逸散开,消失于无形。

上官仁虽然知道咒术之奇,却也只是在万川幼年中毒时见殷九施展过一次。他素来不信鬼神之说,但今日亲眼见这六个道士用咒,却以为他们放出了什么精怪游魂,当即吓得胆战心惊。

殷九上来扶住他的胳膊,低声安慰说:“侯爷莫怕,他们只是在寻探方位,不伤人的。”

上官仁紧紧抿着嘴唇,鼻腔中叹出如风一般长长的气息。这一口气让他整个胸腔憋了下去,背也驼了,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很多。无论如何,他上官仁今日是站了队了,是在后果都来不及细想的情况下就选择帮亲不帮理了。殷九对侯府、对川儿的确有恩不假,但倘若他真的是无相宫的人——或者藏了无相宫的人,有谁会相信侯府容留殷九栖居十几年是为了报恩呢?在外人的眼睛里,那便叫与魔教势力勾结,更还有“意图不轨”四个字紧相连属。朝堂之上,国师早已经屡屡向王进谗,说他靖安侯拥兵自重。而王久病糊涂,听信谗言,对上官家又见疑已久。今日若真露出什么蛛丝马迹来,他上官仁等于是搭上阖族的气运来报恩了。

上官仁将袖子往回一扯挣脱了殷九的手,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看。那是一双慈眉善目,当然也可以是一对横眉冷眼。但只要是在府里,只要是面对着自己家里的人——无论主仆,那双眉目永远都是慈和善。殷九知道这个家对于上官仁意味着什么,正是因为知道,所以他才不敢去看那双眼睛。那眼里已经糅进了很复杂的含义:质问、失望、猜疑,甚至是少许的敌意……无论哪一种,都是比任何咒术更具有杀伤力的东西。

殷九分了心,心内咒诀旋即大乱,待要重新凝神聚气已然来不及了。六名道士就是在这个时候同时收了阵法,洛云凝的眼睛猛地睁开,目光如同鹰隼般锋锐。殷九见他意气扬扬,显然已有所获,由是胸口猛然一悸,心下暗叫:“不好!”

只见坐在最后方的一名道士拿着罗盘来到洛云凝身边,悄声说:“开门,奎宿乾位;休门,昴宿坎位;生门,毕宿艮位。天辅四木,神之应宫。”

洛云凝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反而现出疑惑的神色,他低语问道:“确定没占错?怎的依这方位看来竟然不在府里?可那府外的结界明明……”

黎师兄这时突然拉住了云凝的手腕,“既然得知方位,我们速去看看要紧。”云凝会意,当即住了口。他来不及周全礼数,只向上官仁道了几声“叨扰”、“得罪”等话,又朝殷九瞪了一眼,便不管不顾地携众人匆匆离去了。

一番有惊无险,上官仁当下松了口气。但他心知绝不能面露喜色,于是几步赶将出去,抖腕指着早已不见人影的空空庭院破口骂道:“世风日下至此,真是眼见一代不如一代。无礼!无礼!”

殷九疑惑更甚,他刚刚都已经做好了出手的准备,却听那道士所说的方位与旋鳌藏身之地大相径庭。纵然他暗中与其抗衡,不断改换那幻境的入口,可是这样一来,应该是要么他们推算不出,就此作罢;要么自己抗衡不过,被其发现。怎会无端端地占出这样一个离谱的方位?

“奎宿乾,昴宿坎,毕宿艮。天辅四木,神之应宫……”殷九反复沉吟,又暗自推算半晌。“麓水寒塘!”他忍不住惊呼一声,眼睛立刻盯在了衔接内外厅堂的隔扇之上。

他猛地醒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