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中亚述帝国与安德烈摄政(下)(1/2)

年代学:约公元前1275年至公元前1266年

经文正文:

安德烈为伯公举办了盛大的国葬,他的遗体被安葬在阿托尔和赫梯边境的圣山,西北的阿曼诺斯山(Amanus)上。他为父亲立下了国王碑,那碑上的石头中央镶嵌着方形的凹槽。很快,卡拉赫大公沙图瓦拉也自立为王,宣布复国哈尼加尔巴特,他掳走了阿达德·尼拉里的遗体,带回卡拉赫城加以凌辱。沙图瓦拉对外宣称阿托尔国的缔造者乌巴里特是篡位者,他的后裔并非正统的人族;沙图瓦拉声称他自己的血脉才是人类的正统。他还把苏珊娜称为“孽种”,宣扬她是其母亲与野兽交配所生,正因如此,他才杀害了苏珊娜的母亲扎莱。

于是,北方再度陷入分裂——形成阿托尔和哈尼加尔巴特两个敌对的国家。北方的赫梯在名义上与阿托尔结盟,但实际上并无意派兵协助。在人族内部的战火中,一场剧变即将上演。战争初期,北方的守护天使拉贵尔虽心系挚友、哈尼加尔巴特国王沙图瓦拉,却未曾公然表态支持哪方势力。东岸的暗杀风波过后,阿托尔临时摄政大将军安德烈下令征兵,意图招募与动员大批士兵,将之锻炼成常备精兵。沙图瓦拉率军北进,试图侵占尼尼微城,却被总督巴布·阿塔·伊迪纳击退。巴布俘虏了众多敌军士兵,迫使沙图瓦拉只得用阿达德·尼拉里支离破碎的尸身交换归还俘虏。事后,巴布·阿塔·伊迪被调往中央,获得安德烈座前军事顾问团中的一席,成为维齐尔;他向安德烈汇报说:“将军,从这次沙图瓦拉对我尼尼微城的进攻一役中俘获的俘虏透露,先前卡拉赫、阿拉法和努兹驻军河东岸平原的目的,只是为了逼迫阿达德·尼拉里承认三座城的独立,以及让他承认沙图瓦拉的王位。他并没有打算在之后进一步攻击幅员辽阔的阿托尔,当时他的野心还并没有那么大……”

“可现在情况完全不同了。”

“是的将军,事态的变化甚至超过了沙图瓦拉的预料,通过那次刺杀活动,他一箭双雕,不仅让我们失去了国王,同时还俘获了王储,在这种情况下他可以直接称王并宣布独立,而我们也不敢冒然去反击他。”

“然而他还是那样的虚弱!”安德烈道。

“不然,将军。我认为他这次袭击尼尼微也没有使出全力,只是蜻蜓点水,想试试我们的深浅。”

“是的。我又何尝不知道呢。”安德烈叹息道,“为了保护我父亲的安全,我们现在仍然无法直接率领重兵北上去取卡拉赫。”安德烈愤怒地说道,“但是我们可以向西跨过小扎卜河(PetitZab),去攻击防守薄弱的属地阿拉法和努兹。等到时卡拉赫成为了孤城一座,我们再与他进行谈判。”

“嗯,这样做确实比较稳妥。”

在安德烈筹划的战役中,事态远比他预想的要复杂曲折。当他们跋涉河流之后,意识到两座城池的守军远超预期。阿托尔人的进攻气焰顿时熄灭,士兵伤亡惨重。安德烈无奈之下,只得退回阿舒尔,养精蓄锐,等待再次出征的机会。

战火烽烟,愈演愈烈,拖延数年。阿托尔屡次出征,却始终未能攻破两座附庸城。卡拉赫方面暂时也未再有较大动作,双方陷入僵持。直至有一日,沙图瓦拉的侄子瓦萨沙塔(Wasashatta)悄然绕过尼尼微城,率军突袭毫无防备的卡拉纳。不久,卡拉纳城沦陷。安德烈在这些年里,以国王的名义赦免了那些与他一同来到此世界的人——曾受囚于监牢之星的不幸者们,他们因劳役犯的身份而被拒于城外,如今重获自由之身(a‘lū)。卡拉纳的城主为了向新主人——哈尼加尔巴特的主子们献殷勤,而把这件事的始末都泄露给了他们。尽管安德烈已销毁了那些移民的旧记录,使沙图瓦拉无法直接从当地居民中识别出哪些人是那些越狱的“鬼怪”了,但他仍然派出一些人到附近的村庄随便砍杀了一些平民。

在史官们的记载中,卡拉纳城主的背叛成为了后来一系列事件的转折点。首先,由于安德烈和他伯公行为的种种传闻,北方主天使拉贵尔开始倾向于哈尼加尔巴特一方。尽管缺乏直接证据,而且协助实现这一违反上帝律法行为的魔法师皮尼基尔所在的埃兰地属于南方主天使的管辖范围,拉贵尔并无权过问。但他仍然相信了这一传言,并答应协助沙图瓦拉。沙图瓦拉的军队如虎添翼,实力得到了极大的增强,他的野心也日益膨胀。如今,他开始觊觎地理位置重要、左右受敌的北方重镇——尼尼微城。

战争就这样进入了白热化阶段。

一日,苏珊娜曾到卡拉纳附近的村社去看望自己的父母。宁伽勒夫妇住在一间农舍的木头房子里,过着普通人的生活;苏珊娜多次独自而来,偶尔安德烈也一同前往,顺便拜访过去的好友和他们的家人。这么多年过去了,历经沧桑的苏珊娜已经完全褪去了稚嫩青涩,举止更像一位庄重的王后了。父亲在厨房忙活着,为了招待她留下吃晚饭,而苏珊娜在正屋内陪着母亲,她走到母亲的身边坐下,捧着她那已经苍老了许多的双手说道:“妈妈,这次我恳请你们随我一起到王宫里去住吧……”

“不必了,我和你爸爸前去,会连累你和安德烈的……况且,我们在这里很开心。我们在这村子里有很多朋友,我们并不孤独。倘若我们到了那深宫禁苑之中,怕是会十分寂寥难耐呢。这些年来,尼努尔塔一家对我们非常地照顾;尤其是他们的儿子图喾尔第,就是之前叫奥莱克西的那个孩子,他是个好小伙;我们这土房子就是他帮忙盖起来的,后来有任何的漏雨或损坏,都是他过来帮助修好的。”

“哦,是的。奥莱克西,我记得那个人。现在他们一家人在哪里住呢?”苏珊娜问道。

“他们住的比较偏僻,但就在离这里不远的村子外面。”

“嗯……”

“他们真是命苦的一家啊。起初我们和他们一起来到这里,没过多久先前那位城主给的盘缠就花光了,那时图喾尔第的父亲还在壮年,能干不少力气活。但是后来,随着年老体弱,又染了疫病,几乎卧床不起了;她的妻子在刚到这里的时候本来身体就不大好,后来也在这种经常食不果腹的贫穷状态中,因缺失足够的营养而病倒。所以他们家从里到外的活儿,都是图喾尔第那孩子一个人在干,他毫无怨言地照顾着两个老人。当时与我们同来的其他家庭,大都成为给地主干活的雇佣劳力(iluhlu)了,也过上了不错的日子;而他却因为要照顾老人而留在家里,最后也只能成为一个农夫(ālāy),勉强糊口。”

“他怎么不来向我们寻求帮助呢?”

“你知道的,斯特列利琴科家的人都比较内敛。并不愿意过多的与其他家庭交际,很怕麻烦别人。图喾尔第他独自开垦荒地、种植黑麦和莴苣,还圈养了一些绵羊;他完全自力更生,不打算依靠别人……”

“我这就过去看望他们家。”苏珊娜说道。

“你是应当去看看他们,早就应该去了。”

饭后,苏珊娜与父母告别,便与护卫朝着村外母亲告诉她的方向走去,她掀开面纱,远远地瞥见一片被整齐的芦苇篱笆环绕的土地。那里分布着一块块有序的小农田,排列整齐的萝卜、洋葱和葡萄树显得井然有序;羊圈里的十几只羔羊正悠哉地休息,院子里还堆放了一捆捆准备过冬的牧草;她看到一个男人站在地里,坦露健壮的上身,在烈日骄阳下挥汗如雨,他正在用手犁锄地,翻开一层层的土壤。那正是图喾尔第·尼努尔塔,他的样貌完全改变了。在他刚到这里时那个瘦弱幼气的青年,如今在残酷的命运的磨练中,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刚毅冷峻的汉子。他太过专注,以致于没有看到走过来的苏珊娜。

“奥莱克西。”苏珊娜走近了叫他的名字。

那男人抬起头,看到了这个他多年未见的熟悉面孔——苏珊娜·索贝茨卡的时候,他并没有显得太过惊慌,而是因感慨时光荏苒和世事变迁而瞬间湿润了眼睛。

“苏珊娜……”他放下锄头走上前去,亲吻来客的手,而他的动作也已经比过去从容太多了,“公主殿下。”

“不必客套了。我听说了你父母的事,他们病倒了……我来看看他们……”

“谢谢你。”图喾尔第的眼泪流了下来,“但是真不巧,他们在上个月先后离开了……我不久前才安葬了他们。就在那边的草原上。”

“对不起,奥莱克西。我来的太晚了……”

苏珊娜说着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图喾尔第看到她轻轻地闭了一会儿眼睛,她的目光中也泛起了泪水,而她的口中轻声嘟囔着什么,他知道那是自责的言语。

这一刻他便知道了,她也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她会为一个陌生人所受的苦难和死亡伤感。对此,图喾尔第的心底涌出一股热流,公主的关切对他来说是莫大的安慰。

“你为什么不来找我们帮忙呢?”苏珊娜有些哽咽地问道,“我们……我一定会带来最好的医生的!”

“我已经尽我所能找到了最好的医生医治他们……但是……我的父母他们终究不可能战胜自然……自然的力量。”

“自然的力量……”苏珊娜轻声地重复着。

“是的。生老病死,自然的力量……”

他们两人来到斯特列利琴科夫妇的墓前悼念,苏珊娜在那石堆上放了一朵百合花,偷偷地擦去了眼泪。一阵微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她回过头来喃喃地说:“奥莱克西。如今你们的王已经赦免了你们。你们是自由的了。我感到亏欠你和你的家人许多。请你随我回到阿舒尔去,而你地上的作物与牲畜我会全部赎买,我会在城里安排一间舒适的寓所给你。让我弥补你的伤痛……这样我也能安心些。”

“公主殿下,我非常感谢您的慷慨。但让我过寄人檐下的生活并以此慰情胜无,我将失去我的本心。”

苏珊娜停顿片刻,然后微笑着点点头,她已经料想到了他会拒绝她的邀请,也就无意再去劝说。她把手伸进口袋,掏出一些一些黑铅钱币。

“那请收下……这些。”

“谢谢你,苏珊娜。”

苏珊娜离开后,图喾尔第·尼努尔塔像往常一样继续靠自己的双手努力地过了一些日子。某日,他在草场上碰到另一个牧羊人,那人与他闲谈的时候告诉了他现在阿托尔国的沉重现状:安德烈与他父亲的命运如何一波又一波地翻滚;还有不久前卡拉纳遭受卡拉赫袭击后,那些操控着哈尼加尔巴特军队的利欲熏心之徒,以捕捉地狱来的“饿鬼”为借口,残忍地四处劫掠、屠杀了无辜的民众。那些曾经宁静祥和的村庄,如今遭受到无情的焚毁,村口处,满是盛满孩童尸体的罐子,令人不禁背脊发凉。

然而,他们所在的这个角落,因其地理偏僻而侥幸逃过了这场浩劫。图喾尔第·尼努尔塔的内心被震撼得无以复加,然而,他深知在这黑暗的时刻,不能被恐惧与绝望所击溃。

那之后的几天他都辗转难眠,他想到了太多的事。他想到了安德烈在学校的那次演讲,想到了在侏罗山上的生活,也想到了他曾倾慕过的苏珊娜。他曾多么想象安德烈那样,成为独立而又充满激情的灵魂;像安德烈那样知道自己应当为了什么使命而活;像安德烈那样知道人生的意义是什么。但他做不到。

有一刻他突然意识到,他应该去帮助他,去帮助陷于困境的安德烈,为这地上受苦的人们出一份力。况且如今,他已经送走了自己的父母,而自己劳役的身份也被解除,没有什么再能够限制他的了。于是,图喾尔第变卖了自己的房子和土地,他简单收拾了行装然后向东方的尼尼微城而去,因为那里正在征召守城的步兵。当瓦萨沙塔占领了卡拉纳的时候,安德烈就基本上放弃了继续与周旋多年的阿拉法和努兹城对抗,转而汇总兵力撤回到西岸以北,他把军队分为两部分,一部分并入到了阿舒尔的守城军内,然后亲自率领另一部分北上,打算去收复失地。这时他们听说了一个坏消息:由拉贵尔坐镇的卡拉赫军队与卡拉纳的军队联合,已经兵临尼尼微城下。

尼尼微城的守城战役是残酷而艰难的。

由于实力过于悬殊,哈尼加尔巴特联军没有丝毫的犹豫,数十辆带着攻城锤的冲车快速的集中到了城墙下。因为有天使拉贵尔的力量,掩护缩放梯的移动塔楼被闲置了,那些卡拉赫的士兵直接被天使的力量托举,如同飘渺的羽毛,轻盈地降落在城墙之上;拉贵尔再次施展神力,将投石机以极速部署、移动到周边地区。城墙上防御的弓箭手(ābūaqalte)很快被破空而来的巨石击毙,他们在惊恐中发出最后的悲鸣;接着在城墙上,就在柯沙河(Khosr)流过的地方裂开了一个口子,整个东段的城垣开始轰然倒塌。北面内尔伽勒(Nergal)门两侧的翼牛人(Lamassu)石像被拉贵尔用力量从地上拔起,悬于空中然后朝着城内的主殿砸去。城内不多的持短剑防御的士兵们并没有抵御多久就投降了。城中开始出现火光,惨烈的哀嚎声传遍了半个平原,就连姗姗来迟的,那些安德烈所率援军中的将领们在听到这声音之后,都叫前行的队伍停下,只敢隔着曲折的河岸远眺而不敢再去靠近。他们看到那些居民和士兵的头颅被砸碎或砸瘪,从城墙上扔出来;他们看到那些人将战俘从城中拉到外面,被活活砌在墙里。

安德烈震惊不已,尼尼微城守城之役的惨烈超过了他的想象,不知不觉泪水夺眶而出。就在所有人都失去了信心的时候。他们看到一个男人仍然手握长枪站在城墙上与那些从四处袭来的敌人对抗着。那人周围的幸存者们也被他的勇气所鼓舞,没有投降或是逃跑,甚至有些人从俘获他们的人手中挣脱,重新夺回武器,奋力地反抗与撕杀着。安德烈拔出了腰间的剑,向身后的众士兵喊道:“我们没有失败,我的士兵们!你们看到了吗?!我们并没有失败!那就是真正的战士!让我们去把那个人救下来!我们今天这一仗就算是胜利了!”

安德烈用脚狠狠的磕了一下马的肚子,向前冲去。

于是后面的众人也追随他向尼尼微杀去。安德烈和援军的骑兵先一步到达城下。他们冲散了敌人的盾牌部队(sbūaartē),安德烈将哈尼加尔巴特的一命指挥官斩于马下,将城下敌人的步兵驱散;接着他和众人下马顺着那些从墙上脱落的石块,向上爬到了城墙上。他们突出重围,来到那个已经倒下的,身受重伤的士兵面前。

“安德烈将军……你们快走……”那人在失去意识之前看到了来救他的人,竟直呼他的名字,然后便合上了双眼。

拉贵尔看到了安德烈一行人,便迅速朝这边飞来,用能力驱动那些碎石块朝他们砸去。情急之下,安德烈将这个士兵抱了起来,和众人朝城墙下跑去。

鲜血从这个男人面庞滴落、散开。这时,安德烈才在颠簸中认出了这张脸。

“奥莱克西!是你!竟然是你!”安德烈不敢置信,“坚持住!我一定会救你回去的!坚持住!坚持住!”

安德烈的军队向南撤退,带着重伤的图喾尔第回到了阿舒尔城。并将奄奄一息的图喾尔第交给了内殿的御医(asabetānū)直接治疗。御医为了救治图喾尔第,调和了一剂特殊的熏蒸草药酊剂,瞬间令昏迷不醒的图喾尔第恢复了生命体征。御医端详了一下图喾尔第的伤势,发现他的胸口和腹部都有严重的外伤,骨折的断裂声令人胆颤心惊。为了防止伤口感染,御医用药膏覆盖了伤口,并用纱布将其缠绕紧密。药膏中含有一种特殊的草药,不但能防止感染还有止痛的功效,能够加速伤口愈合。接下来的几天里,御医和宫女(sinniltuaekalle)们轮流照顾图喾尔第。他们给他喂食流质食物,以保持他体力的恢复。图喾尔第的伤口逐渐开始愈合,但他仍昏迷不醒,仿佛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中。御医知道,图喾尔第的生命之火虽已恢复,但他的精神却依然脆弱。为此,他采用了一种古老的神秘疗法,利用特殊的音乐和咒语来唤醒图喾尔第的意识。安德烈与苏珊娜经常前去探望他,询问医师他还要多久才能苏醒。

苏珊娜问:“这种疗法有多大的把握能使图喾尔第完全恢复呢?”

御医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回答道:“这种疗法对每个人的疗效都有所不同。有的人可能在几天内便能恢复清醒,有的人则需要数周甚至数月的时间。在图喾尔第身上,我已经看到了很大的进步,但我仍不能确切地告诉你们他还需要多长时间才能醒过来。”

安德烈和苏珊娜彼此看了一眼,他们明白这并非一个容易的过程。苏珊娜轻声问道:“那么,我们能为图喾尔第做些什么呢?有什么方法可以帮助他更快地康复吗?”

御医沉思了一会,然后说:“其实,你们已经在帮助他了。你们的关心和陪伴对图喾尔第的康复有很大的促进作用。在他的意识尚未完全苏醒之前,你们可以为他讲述一些过去的故事,让他听到熟悉的声音。这些都将有助于唤起他的记忆,帮助他找回自己。”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里,安德烈与苏珊娜经常来到他的床榻边,一边讲述,一边与他一起回忆着从歌篾到赫尔维蒂,再到阿托尔的往事。然而此时此刻,阿舒尔国的局势却每况愈下。因为有拉贵尔的协助,尼尼微城就这样快速陷落了。反叛者们如狂风席卷,掌控了西部辽阔的土地。他们在愤怒之中,对被占领地的百姓施以满腔的疯狂与残忍,仿若世间恶魔降临。阿托尔商人的财富被他们一网打尽,而那些勇敢反抗的人,更是惨遭肢解,沦为供养士兵的离奇食品。安德烈对此的反应,不出所料地遵循了自己伯公的旨意。阿托尔的国徽被重新赋予了意义,化作了人类英雄马尔杜克的荣耀之象。此举本来并没有激怒南方天国的当权者们,但当他们在听完了拉贵尔煽风点火的阐述后,他们认定了阿托尔国不可饶恕的渎神行为。

天使长严令修改律法,禁止世人再对马尔杜克的名号供奉与传颂。在协助越狱者的重罪之上,他们宣判阿托尔国的诸城不再是“人类”,而成了应被毁灭的“罪恶之城”。就像约旦河东岸、盐海(即死海)以北的所多玛与蛾摩拉那样,因触犯上帝的律法而被定义为恶魔的领地。如此,昔日的繁华与安宁,已被恶劣命运的阴影所掩盖。

于是,有五座城邦直接宣布脱离阿托尔的统治,包括中部三城塔贝图、沙迪坎尼和泰尔-比德里和西北的哈兰城,南部的特尔卡;中部三城与哈兰加入了哈尼加尔巴特的阵营,而特尔卡则独立建国。北面的大国赫梯也背弃了阿托尔,转而去巴结沙图瓦拉;他们与西部的游牧民族阿赫拉穆(Ahlamu)结盟,不断滋扰阿托尔的边境省份。由于国家已经处于被三面包围的状态,宫廷利木(Limmu)的长官,也就是大管家(maennu)——马扎兹·帕尼(mazzāzpāni),他曾是先王的密友和知己。他向大将军安德烈提议将王都迁往最南端的马里。那里有伯拉河作为天然的屏障,也许可以让已经疲惫不堪的阿托尔军队得到有效的修养。安德烈并没有同意这个提议,因为他知道一旦真的走到这一步,就意味着要完全放弃首都阿舒尔城了。

安德烈已经好几个晚上没有睡觉了。他在会议内踱步至天明。在朦胧的晨光中,图喾尔第从沉重的昏迷中挣扎着醒来。他的意识仿佛从深邃的梦境穿越回现实,逐渐感受到了周遭的环境。他看到自己正卧于这间四壁镶嵌珠宝的房间里。仆人们穿梭往来,轻轻挑撒着香水,让室内保持着淡淡的清香;床头那做工精美的木制品让他猜到了自己所在的位置。虽然伤口仍在隐隐作痛,但图喾尔第鼓起勇气,紧紧扶着床沿努力地坐了起来。当一个仆人走进房间,图喾尔第焦急地问出第一句话:“尼尼微城怎么样了?”仆人闻言,立刻前去通知大管家和御医。不久,他们又请来了安德烈。

安德烈一见到奥莱克西醒来,眼中闪过喜悦与关切:“奥莱克西!我的朋友,你终于醒了!感觉如何?”说着,他上前搀扶着试图站起来的图喾尔第。

图喾尔第微微一笑,摇了摇头:“别担心,将军。我的伤势已经好转,很快我就能重回战场,与你并肩作战。”安德烈闻言,松了口气,但仍然关切地看着图喾尔第。

“叫我安德烈就好了!为什么和我见外呢?奥莱克西,你现在需要好好休息,疗养身体,不必匆匆赴战。你已经做得足够多,足以让我们为你感到自豪。那一日,在尼尼微城的战斗中,你以寡敌众的英勇事迹激励了一众将领和士兵,远胜于斩杀无数敌军。”

安德烈停顿片刻,接着说:“奥莱克西,关于你父母的离世,我深感遗憾。苏珊娜曾多次让我去劝说你来阿舒尔城住下,但是战事紧张我却没有时间去看你,在此我再次向你道歉;苏珊娜曾告诉我,你的转变让她感到惊讶。那时我还半信半疑,直至亲眼目睹了你在战场上的英勇表现。奥莱克西,你是我们的英雄,我们的国家现在陷入了危难,我们需要像你这样的人鼓舞大家的士气……”

图喾尔第并没有因为安德烈对他的褒奖而露出半点高兴的神情,仍然深深地紧锁着眉头问道:“安德烈,尼尼微城怎么样了?那里的人民得救了吗?”

“对不起,尼尼微城已经完全沦陷了……”安德烈低下头,“再那之后我们又失去了大片的领土。敌人已经在北面汇集了全部的兵力,随时准备南下夺取这座阿舒尔城……”

“就是因为那个有翅膀的人是吗?”

“是的,就是那个为天神雅威看家护院的一条恶犬,那因拥有神力而恃势凌人、鱼肉乡里的恶霸,那位总督、天使——拉贵尔。”

图喾尔第沉默不语。

“现在情况更加的恶化了……奥莱克西,我们稍后要在作战室开会,希望你也到场,大家都很关心你的康复状况。”

“好的,我会去的。”

不久后,图喾尔第来到了议事厅,旁听正在召开的作战会议,巴布·阿塔·伊迪纳作了最新的局势汇报。当得知背信弃义的赫梯与那些趁火打劫的野蛮阿赫拉穆部族已经跨过了西面最后的防守力量,向杜尔-卡特利姆逼近的时候,在场的众人都感到大势已去,他们继续有人建议安德烈放弃阿舒尔,退到马里去做最后的抵抗。安德烈愤怒地呵斥这种想法,他告诉他们即使只剩这一座阿舒尔城,他也要坚持留在这里包围它,因为只要这座城在,阿托尔这个国家就没有灭亡。图喾尔第在这个过程中一句话都没有说,他一直半闭着双目思索着。当他看到在场的众人那一张张绝望的面容后,他鼓起勇气,缓缓站立起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安德烈。也许这里还有一条路。”

立刻,大家停止了争吵,开始聆听这个英雄——但军衔只有普通士兵的人的陈述。

“诸位,现在我们整个北面和东面都已经成为哈尼加尔巴特的领土,这让大家产生了一种我们只能撤往西南的错觉。但是大家请看。”图喾尔第手指着地图上标记沙图瓦拉军队的地方,用坚定的声音说道:“卡拉赫将大部分的兵力调往了我们这里,也就是阿舒尔城以北三里格远的平原上。这就意味着,哈尼加尔巴特本就兵力薄弱的西北方向当前更加缺失防守,也就是哈兰和哈布尔河上的三城。

“所以,如果我们现在迁都杜尔-卡特利姆,而不是马里,把所有的军队西移去消灭本来就不是我们对手的赫梯与阿赫拉穆,然后继续向西去夺取那些几乎没有抵御能力的大片零散的赫梯附庸国,并以此作为筹码逼赫梯恢复与我们结盟。到那个时候,我们就有力量南北夹击去夺回哈尼加尔巴特从我们手上偷走的领土了。”

在场的人听完他的陈述后,无不互望着点头称是。安德烈拍了拍他朋友的肩膀,恢复了那往日的目光如炬,赞叹道:“奥莱克西!如果是为了这样充满希望的目标的话,我愿意放弃阿舒尔城!”

“但是,还有一件事……”图喾尔第停顿了一下,“安德烈,你要以萨尔玛那萨尔王的名义西征。”

房间里瞬间变得安静了,安德烈感到有些眩晕,并向后退了两步。

“你必须有所舍弃。”图喾尔第说完了最后的话。

安德烈明白安图喾尔第的意思,他陷入了沉思。他十分清楚这一点,到目前为止阿托尔的士气低落与战斗力薄弱的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安德烈的父亲萨尔玛那萨尔还在敌人的手上。如果要扭转这一局面,要么是自己称王,要么就是向人们宣布他们的国王已经被救回,但无论怎么做都意味着他必须要放弃自己的父亲。因为如果这样做的话,假设他的父亲还活着,那么沙图瓦拉就会因为他已失去了利用价值而杀死他。安德烈没有立刻作出决策。会议结束后,他走到母亲拉勒的身边。在这个特殊时刻,他放下了在他人面前的坚强外表,眼中泛着泪光,声音颤抖地问道:“母亲,我究竟该如何选择?若是拼命去营救父亲,他的国家将会灰飞烟灭;但若是放弃他,我和你将永远失去他。母亲,我该怎么办?”

拉勒轻抚着儿子的头,眼眶也湿润了。她带着哽咽说:“我也不知道,我……我的孩子……”她深深地吸了口气,“也许你爸爸他在那第一天就已逝去,也许……他现在还在苟活着。但是,作何决定……终究取决于你。我的孩子,你应该……应该去思考,如果你是他……他会希望看到什么样的结果……他会希望你如何行动呢?”

“他一定会……会为了阿托尔而放弃自己的生命……”

母子两相拥而哭,他们知道现在只剩这一条路了。在那天之后,安德烈向城内的百姓和众将领发出公告:萨尔玛那萨尔一世国王在尼尼微战役中被自己救回,如今国王将为遵守捍卫自己国家的誓言,向西出征来犯的赫梯与蛮族。夜幕降临之际,阿舒尔城的百姓与士兵们开始紧张地准备着。军队的战车和马匹被分出一部分来协助百姓托运行李。家家户户搬空了房屋,仓库里的粮食和器械也被迅速清空。在夜色的掩护下,他们如同一股蓄势待发的洪流,撤离了阿舒尔城,使之成为一座空城。

当破晓的光芒洒满大地时,一支浩浩荡荡迁都杜尔-卡特利姆的队伍已经前进了两里格的路,即使哈尼加尔巴特的军队前来追赶也以无济于事了。经过数日的跋涉,他们到达了目的地。图喾尔第凭借勇敢与智慧,被任命为副将,跟随在安德烈的战马身边,共同率领着军队。正如他预料的那样,装备和武器落后的赫梯与阿赫拉穆骑兵迅速被击溃。接着阿托尔的军队在萨尔玛那萨尔王的名义下向西攻陷了边境阿林努(Arinnu)的堡垒。

在之后的征程中,阿托尔人所向披靡。他们轻取了泰特(Taite)、伊里杜(Irridu)这两座无人防守的哈尼加尔巴特的镇子;不久他们继续向西攻下了赫梯的属国卡尔凯美什(Karkemish)和比特-阿古西(BitAgusi),甚至一直打到了濒海的帕丁国(Pattin),在那里,他们战胜了一万四千四百名顽强的守军。如此胜利的延续,使得阿托尔国成功拓展了自己的疆土。让原本看起来已经命若悬丝的国家重新获得了生机与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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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杜尔-卡特利姆的壮丽宫殿中,高大的拱顶下,光影交错,气氛庄重肃穆。就在那空着的王座前,图喾尔第·尼努尔塔单膝跪地,低垂着头。在那里,安德烈将军一手扶剑,背后伫立着苏珊娜和众将领,他们的目光穿过光线斑驳的空气,紧紧锁定在这仪式的主角身上。安德烈用剑轻轻放在图喾尔第的右肩上,声音铿锵有力地说道:“强敌当前,无畏不惧;果敢忠义,耿正直言,宁死不诳;我代表萨尔玛那萨尔一世,伟大的阿托尔的国王授予汝骑士的名号,望永志不忘!”

图喾尔第用左手放在胸口上起誓道:“吾将仁慈地对待弱者;吾将勇敢地面对敌人;吾将毫无保留地对抗罪人;吾将为无法战斗者而战;吾将为阿托尔的妇孺、兄弟和友人战斗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正当马里的守军与杜尔-卡特利姆的军队在收复了特尔卡之后,在他们会师哈布尔河平原之际,准备庆祝阿托尔的疆域几乎恢复到卡拉赫叛乱前大小的时候。在那个夕阳余晖映衬的黄昏,他们眺望着地平线的尽头,看到了一片黑色的点点簇拥。视力敏锐的弓箭手向他们的将军舒尔马努·卡拉杜报告,那是哈尼加尔巴特的战旗。将军立刻派出信使,驰骋返回杜尔-卡特利姆,通知那些沉浸在喜悦中尚未察觉危机的人们。此时,在新都,众人从议事厅内出来,前往披红挂彩的会厅赴宴。刚刚在会议上,图喾尔第建议了安德烈应该事不迟疑,立刻北上出征安纳托利亚高原,攻打一直在拖延时间的背信弃义之国赫梯。然而,两位御前维齐尔——伊巴西利与巴布·阿塔·伊迪纳对此提议有着巨大的分歧。直到会议结束,他们还一直在安德烈与图喾尔第的面前喋喋不休,激烈地争执着。

“赫梯国王哈图西里三世(HattusiliIII)一定被打到家门口的萨尔玛那萨尔王军吓得够呛,但他竟然仍未与阿托尔恢复盟约。若再拖延,我们将失去攻击哈尼加尔巴特的最佳时机!”巴布·阿塔·伊迪强调道。

“他不可能马上给出答复,他的进退两难是可以预料的,我们应该再等等。”伊巴西利持反对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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