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一切的答案(下)(1/2)

当恩基看到阿达帕的体内并没有灵的时候,他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一刻,他不愿再相信自己已亲眼见证的事,不愿相信这发生在伊甸园里的种种奇迹,更不愿相信存在可以毫无代价,修复大地上一切的枯萎、破败和死亡的力量。因为他已经为他的土地,他的园子,他的生命奉献了太多;他承受着光带来的苦,把恩惠给予地上的一切活物,所以他选择对阿达帕所行的奇迹视而不见。

因为他恩基,是从感官而生的观察者,他宁愿相信从他灵里生出的光,就是这世上一切的源头,他宁愿相信那由光生的逻辑,真实可靠;他宁愿相信从海出现以后,从自己诞生到这世上起,自己的所思所想、所有的记忆都是有意义、连贯且没有矛盾的。

他宁愿相信,时间一旦开始,就再也无法停止;变化一旦开始,就不会再有尽头。

他宁愿相信所有这些由他所创造出的虚妄、幻象,宁愿相信这无边的苦海真实存在,也不愿意去相信,那就摆在他面前的,永恒的真理。

即使阿达帕叫他回溯最早的记忆——创世之前的记忆,并告诉他一切的救赎和答案就藏在里面,他仍然无动于衷。

反而,他做了一件后来让他追悔莫及的事,他把灵魂给了阿达帕——他用自己的灵替换了现在阿达帕脑海中的那个事物——关于真理的记忆。

阿达帕,在那一刻有了感官和意识,那奇迹当即就消逝了。

***

苦难再度降临于这个世界,有了生、老、病、死,就像这地上一切众生一样,挣扎于无常与时间的深渊之中,斲丧于恐惧与绝望的炼狱里,受尽折磨与痛苦,在无数的世界中,永不停歇地轮回着。

当阿达帕离开伊甸园独立生活以后,终还是因衰老而死去,恩基开始认为一切苦难的根源,归咎于他自己,是他把灵给了阿达帕,让这个世界从此堕入了黑暗。

当人类的后代建立的文明,就像阿达帕的生命一样,经历一次次的衰老、崩溃和覆灭。他认为自己犯下的错误已不可原谅,于是,他在悔恨中选择沉沦,不愿重新回溯最初的记忆,找到事情的真相,而是选择逃避那段令人忧伤的过往。他觉得自己理应背负这重罪,把自己困在这自设的牢笼之中,永无止境的承受世界的苦难。他以为只要忘掉,就能抚平这道伤口,但殊不知,这道伤口从他的灵魂里不断扩展出来,侵蚀和腐化着整个世界……

***

在大洪水之后,他复制出另一个自己,让那个人为他设下这个牢笼。

他的分身——“影子恩基”就按他说的话照做了,他在天空中放置进入阿卡西的星空之门,将三分之一的星辰遮挡,名为暗域;又将这暗域一分为四,将四段记忆作为四把钥匙,藏在各个区域之中。每一把钥匙可以打开下一个暗域之门,直到整个天空都被打开,解谜者就会被带入时空之门,自动得到第五把记忆钥匙,作为进一步解谜的提示。

***

“影子恩基”又为这密码特意复制出了一个平行的世界,名为“彼岸”,规定只有这个世界之中的特殊民族,可以参与到解谜游戏之中。在个世界里,那十七个闪姆族的后裔、十五个雅弗族的后裔和三十个含族的后裔也先后登陆那片大陆上,只不过他们并没有在波斯湾沿岸驻足,而是迁徙到了更远的北方和东方,在那些广袤的草原和高山上生活下来,成为了游牧民。

其中,闪姆的后裔跨过了安纳托利亚,到了高加索山和黑海以北的埃西诺斯草原上,又从那里向东迁徙到了布尔加克河[1]以东,阿拉尔山[2]以南的森林草原。从那时起,他们的民族被称为派瑞卡精灵,从那里,他们的族人分为三支,一支继续向东,进入寒冷的沉睡之地[3],还有两支南下穿过巴克特利亚,然后从那里分道扬镳,一支进入了雅利安之国(伊朗),一支进入了印度。

“影子恩基”选中了闪族的后裔,将自己的权柄分给他们的后代们,成为自己的使者。最初,使者们称恩基为帝乌斯或圣孪生者[4],后来又改叫他梵天。

梵天将最大的权柄交给了雅利安的圣人因陀罗,使之成为地上的看护者,梵天交给他三个任务,第一,就是维持地上的秩序,不至于让这个世界的末日时刻太早的到来;第二,要时刻标记自己族人的血脉,使闪族和雅利安人可以很容易的被从其他民族中分辨出来,然后将进入阿卡西阅读的权柄交至他的族人手上,参与破解暗域的密码;第三,要时刻护养那棵种在海湾地的世界之树,直到“那一位”的到来,将四句偈言传给预言中将会降临的密特拉。

与恩基在洪水后的“彼岸”世界中设立的诸天使不同,梵天将权柄完全给予了因陀罗,在使用时无需次次向梵天获取授权,因而在“影子恩基”离开后,依旧可以使用。

因陀罗把来自梵天的指引,写在《梨俱吠陀》之中,将权柄传给另外二十一位使者;用瓦尔那[5]标记血统;选定作为‘植树人’的祭司,世代看护世界圣树;又派下伐楼拿[6],主管进入星空的时空之门,这一职位后被密多罗[7]和毘湿奴先后接替;又派下跋伽[8],教授人们与使者交流的方式——萨满、瑜伽和冥想,这一职位后被湿婆继承。

在完成这些安排以后,“影子恩基”就走向大海,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从此,生活在那世上的雅利安族裔们,开始了寻找破解暗域的方法。无数的修行者,经过难以估量的时间,一颗颗的阅读浩如烟海的星辰,依旧一无所获。他们很快发现,一些本不是暗域的星星,也会渐渐的熄灭,并从天空消失。

这是“影子恩基”为增加难度,而设下的另一条规则。这些“死去”的星,会在熄灭以前爆发出耀眼的光亮,以最后提醒这些解谜者们自己的存在。在最后的闪耀之后,这些星体有些变得像暗域之星一样不再发光,但却仍能借助周围星团的光亮被再次找到;有些则只是变得暗淡,要比在它们在爆发光亮时要难找许多,况且进入其中的权限并没有被锁定,有时也会被解谜者们误认为是暗域之星而略过。

久而久之,越来越多的人放弃了,只剩一位修行者还在坚持,他就是燃灯。他专门阅读那些将死之星,就是那些会突然变得明亮许多,然后才渐渐黯淡的星光;在无数世代之中,他恰巧目睹了第一把钥匙——闪姆的记忆之星,并把这个记忆流传给了后世,这颗耀眼的将死之星被他捕获,点燃了后世解谜者们的希望,由此他得到了燃灯这个名字。

尽管,天空中四分之一的暗域已被打开,但直到末了,也没有人能再找到第二把钥匙。使者因陀罗渐渐放弃了这些使命,并同时收回了很多使者的权柄,而他自己也离开了这个世界,去往星空界的深处。仍在坚持的使者是毘湿奴与湿婆,他们继续将权柄给予渴求知识的僧侣,直到末了。

***

然而,在未知的时间,地上有一位普通人,名为赫乌索,他不小心掉入了两个世界的交界之地——“世界尽头”之中,这是在难以估量的时间里,自然发生的唯一的一次。正是这个微小的漏洞,让在“彼岸”中的南纳——也就是后来的伊始塔尔,找到了进入交界之地的方法。

赫乌索投射在另一个世界之中,名为乌鲁卡基那,他的出现,让两个隔绝的世界第一次产生了碰撞,从而产生巨大的涟漪,改变了一切的进程。

第一次天堂战争爆发,南纳因为猜忌,杀死了赫乌索,而后又因对赫乌索的悔过,以及不断的思念、寻觅和探求的行为,让“世界尽头”中,赫乌索残存的灵体将伊什塔尔吸引到了交界之地。

在那里,伊什塔尔看到了那本是为阻挡恩基去试图读取“影子”的记忆而设的八个符文密码,并意识到这一定能为“彼岸”世界里那些正在试图解开这道谜题的人,提供重要的提示。

出于寻回自己最早记忆的本能,伊什塔尔将这八个符文编为了一首诗,并将它传给那同样来自“彼岸世界”的儿子——纳迪纳普利。为此,她编排了整个宏大的第二次天堂战争,只为给他的丈夫奥莱克西带来巨大的精神冲击,从而确保其能够潜移默化的影响到纳迪纳普利,使这首诗真的能够刻入到他孩子的灵魂深处。

但她绝对想不到的是,这一行为让这两个世界发生的第二次碰撞,对“彼岸”世界产生了难以想象的深远影响。

因为,伊什塔尔并不知道,她以为自己在接触“交接之地”的裂缝时被弹了出去,并认为自己再也无法回到那里。然而事实上,她自从进入以后,就再也没有离开过“交接之地”,只是那堵墙在她接触裂缝的瞬间,意识到了她的存在而重新变得透明,在她面前不可见了。那堵墙根本就没有将掉入其中的意识体弹出的能力,所以伊什塔尔一直都身处其中。

***

由于奥莱克西在天城之战之后,对伊什塔尔的厚葬,产生了一个十分巨大的效应——连同奥莱克西自己,以及整个世界之中,怀念这位女神的人,都被她那残存在“世界尽头”中的灵体,吸引到了交界之地之中。

假如,在启明星上的伊什塔尔还能再次看到交界之地的话,她一定会惊讶地发现,在那个狭小的时空之中,已经不再是几个孤魂游荡的空旷之地,而是半个世界文明的记忆和意识体都掉落其中了。只不过,这些人们并不知道自己此时正身处“世界尽头”之中。

因而,整个苏美尔、凯美特、赫梯以及埃兰文明的诸多人物、民族和文化甚至连建筑遗迹都因落入“世界尽头”而被投射在了另一个世界——伊奥斯的世界之中。由此,彻底改变了那个世界的背景记忆。

这使得在亚历山大大帝东征的时代,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文明和语系,完全的交织、融合在了一起。

因此,在伊奥斯的世界,他既能看到那来自古代美索不达米亚的文化遗迹,又能见到来自印欧大陆上,那些游牧的精灵王国与萨满文化的身影。

就像乌鲁卡基那那样,伊什塔尔自己的本体,也投射在了另一个世界——“彼岸”之中,而个投影就是伊南娜。当然,毫无疑问,奥莱克西在“世界尽头”中的投影,就是亚历山大大帝。

当亚历山大和罗克珊娜在乌鲁维拉停下休息的时候,在原本未受这一影响的世界之中,本应在几百年前出现在那儿的一位在菩提树下修行的智者——悉达多,他的记忆与历史就被悄然地改变了。他在伊什塔尔触碰裂隙的时候,掉入了交界之地之中,成为了奥莱克西与伊什塔尔的孩子,自然也就成为了乌拉赫斯和伊南娜的儿子,而他就是伊奥斯·卡夫索。

***

伊南娜在有身孕以后,就在梦中以及经常出现的幻听中,完整的记下了那首诗的内容。作为萨满巫师的她十分敏感地意识到这件事的重要性,并开始把诗教给他的丈夫,还要求他以后,能够在自己不在的时候监督伊奥斯把这首诗背下来。

那个春天,一切都还那么美好,潺潺的小溪流过田野,远处的水之山高耸入云,圃鹀则在周围的桃树中嬉戏打闹。

乌拉赫斯蹲在后院,劈砍木柴。

有从西方来的旅者,经过他们的村庄,站在邻居小屋的门口谈着最近的见闻。乌拉赫斯听到了他口中讲述着发生在巴比伦和海拉斯的变故,便冲出房门,来到那人身边,仔细的询问。当他得知了赫费斯提翁已死,帕曼纽、菲罗塔斯相继身亡,太后西绪甘碧丝自尽。庞大的马其顿帝国已经被他的将军们瓜分的消息时,他瞠目结舌,骇然一惊,迈着沉重的脚步回到了屋中坐下,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之中。

这一刻,乌拉赫斯才意识到自己为那虚无缥缈的梦想所付出的代价有多么的大。他悲痛万分,后悔不已。但一切已经无法改变了,他想了很多,思绪重回那些峥嵘岁月。他不知道如何才能挽回因自己的任性而酿下的恶果,也不知如何才能获得心底的救赎。这些事他都没有和伊南娜沟通过,而是憋在自己的心里。

渐渐地,他想到了自己最初的誓言——为父报仇。

他心想,也许这是他现在唯一还有可能做到的事,这不仅是出征波斯时唯一的目标,也是他一生最后的使命,只不过后来完全偏离了正确的方向,滑向了对“世界尽头”的追寻。所以他在心底里默默发誓,定要找到那个真正向科多曼努斯献言刺杀他父亲的人,那个在整个事件中发挥了最大作用的人。

于是,有一天他以探寻林场为由,向妻子告别,出了一趟远门,他向南进到帕洛帕米萨达[9]的山地疆界,他知道那里有一座特殊的监狱,关押着一些从巴克特里亚流放到这里的政治犯,其中包括弗里吉亚的阿尔塔巴左斯[10],他本是贝苏斯手下的一名将领,在年轻的时候他曾经流亡到马其顿,是父亲腓力的一位好朋友,后来他重返了波斯,向科多曼努斯效忠;在高加米拉战役之后,科多曼努斯被贝苏斯挟持,作为贝苏斯部下的阿尔塔巴左斯反叛了贝苏斯,投降亚历山大。亚历山大相当欣赏阿尔塔巴左斯对波斯王室的忠心,在征服了巴克特里亚之后甚至继续重用这位前朝之臣,他们成为了非常好的朋友。

在亚历山大离开那里进入印度以后,他听说阿尔塔巴左斯被当地的政敌流放到了帕洛帕米萨达,但由于当时自己深陷印度战场的泥沼,他无暇西顾,直到后来忽略了这件事。这一次,他打算只身前往,碰碰运气,毕竟阿尔塔巴左斯是他与他父亲共同的好友,又是前朝重要的官员,消息和人脉都非常的广泛,如果真能找到他,他一定愿意帮助乌拉赫斯,为他提供杀父仇人的情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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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在当地监牢外的采石场,乌拉赫斯看见了那正被带着脚镣,被迫劳动的阿尔塔巴左斯的身影。于是,乌拉赫斯到了当地的酋长奥克夏特斯[11]的府上,他也曾蒙亚历山大的不杀之恩,当亚历山大在粟特驻军的那段日子,这位老人曾盛情款待了亚历山大和罗克珊娜,后来他们两个都曾拜老人为义父。

当乌拉赫斯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把老人吓了一大跳,立即向昔日的皇帝跪下行礼。

乌拉赫斯将老人扶起,告诉他自己已经归隐田间,此行唯一的目的,就是找到杀父凶手,他只求老人能释放阿尔塔巴左斯,帮他这最后一个忙。奥克夏特斯念旧情,又因这请求并不大,便当即同意了。

乌拉赫斯带着酋长的手谕去探监,当即把阿尔塔巴左斯释放,阿尔塔巴左斯见到这熟悉的面孔,立刻泪流满面。两人叙旧许久,之后乌拉赫斯便表明了来意。

他当即询问阿尔塔巴左斯当时向皇帝最早提议刺杀腓力的那个人究竟是谁,或者谁在整个过程中起了最关键的因素。乌拉赫斯本以为,作为阿契美尼德宫廷重臣的阿尔塔巴左斯,能够立刻给出几个答案。但让他没想到的是,阿尔塔巴左斯一边摇头一边表示,最早提供谏言的人来自王室,后来大臣们才纷纷附议表示赞同,至于最早是谁,只有近臣、太监或者侍卫才有可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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