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三条启示(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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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一:上主已听闻无翼鸟的悲鸣,人类已赎回一部分天空的恩眷——从此,受拔擢者便是飞鸟的影子,他们生而肩骨为翼。」
「其二:虽得宽恕,但无翼的过去仍是人类的原罪,于是上主设立分壑,使受拔擢者“翼缺且羽稀”——只有飞行之理的汇聚,才可使其生出薄羽。」
「其三:作为回归的试炼,无翼者的族落须诞生一只真正的飞鸟,那只飞鸟的身体要像碎风一样纤细,骨头要和麦桔一样轻盈,她与受拔擢者不同,她的翼全而完整,其羽丰满而色彩鲜活,须如蔷薇之芯,玫瑰之蕊——当她展翅飞旋,金红便比骄阳之血更艳。」
一口气说完这些话,亚伯兰深吸一口气,终于将这段漫长的转述收尾。
“这三条启示,便是上主教的最高教义,上主的教诲为阿格迪乌重新带来了希望:所有人便开始渴求那只「红鸟」的诞生,期待红鸟带着无翼者们的祈愿回到乐园,向天空赎回对人类的恩眷……”
就是如此。
传说的部分,到这里就结束了。
“呼……”巨大的信息量让艾伊有些头昏脑涨,他喘出一口郁结的呼吸,凉风从布条的缝隙里灌进来,带来难言的清醒与寒意。
而在说完这一切以后,亚伯兰也已经无声闭起眼睛,他的身体在黑暗里剧烈颤抖,数次好像要倒向地面,又被无力的双脚强行支撑着站立。
他睁眼看向艾伊,浑浊的双目中闪过一缕难以言喻的光芒,于是他在颤栗中开口:“就是这些了……在雏鸟回归天空之后,阿格迪乌便迎来了有翼的守护者,骨雕与夜莺……他们便是刚才捕杀你的两种受拔擢者。”
-骨雕,夜莺。
艾伊在心里重复着这两个词,同时听出亚伯兰语气中的不安与惶恐,他叹了口气,摆摆手道:
“别太紧张,我没怀疑你说的话——我只是有点意外,你竟然会主动告诉我这些。”
艾伊深知打一巴掌给个枣吃的道理,面对现在主动配合的亚伯兰,也是没再表现出更多攻击性,只是唏嘘道:“看起来你下了很大的决心。”
“决心吗?”
亚伯兰不可置否,他抖了抖肩膀,强忍着悲伤轻声道,“我只是觉得,或许一切真的已经太晚了,到这种时候才做的决定……都已经不能算是决心,只是无用的悔恨。”
他扣紧自己的眼眶,失魂落魄:“你相信吗……在回来这里之前,我真的,真的下了所谓的决心——我带来了自己在敦灵的文凭,我的履历,我的存折,我的房产,还有一张手术单,为了说服我的父亲,带走莉莉……”
他口中的话很奇怪,明明语无伦次,却好像尽力在表达某种已经逝去的,再也挽回不了的东西。
“在我逃出阿格迪乌,去到外面以后的不久,就在一个私人医院,切除了自己增生的胛骨……这是受拔擢者的象征——我想着,我要把这个地方的痕迹从自己的体内切除,我要把它从我的血肉里粉碎,一点点撕烂了扯出去。”
“所以,我带来了我在外面留下的一切痕迹——为了向他们证明,我不该属于这里。”
“但你却忘记出示属于自己的保释证。”艾伊还是觉得有点好笑,“我说过,罪恶是嵌入骨髓的尖钩,你永远逃不了——”
“是的。”亚伯兰苦笑着,然后从背包里拿出一封信纸,塞到艾伊手中,“我本想试着挣扎,但还是败给了恐惧。”
艾伊之前翻他包的时候看到过这封信,而现在就可以来看看里面的内容了。
拆开信纸,通读完开头,艾伊就皱起眉头:
这是一封写给防剿局的举报信,措辞堪称激烈,将隐藏于锈村暗中的上主教完全揭露到明面,虽然没有直接陈述他们的具体罪行,但目的也足够赤裸。
“这是副件……”
他轻声道,“主件呢?”
“一开始,在我的预想里,这是要掀桌子的时候用的……”亚伯兰把信件叠好收回,继续解释道,“我把主件委托给了一个朋友,告诉他:如果我离开之后的第三天还没有回到敦灵,就把它送到防剿局……本想着,如果我在锈村遇到麻烦,或许可以用这封信与卡戎谈判。”
“但现在这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他的瞳仁依然颤栗着,语气是无与伦比的悲哀:“一个胆小鬼,输给了自己的懦弱……我还是没有与他们同归于尽的勇气,一直就是这种心理,让我总试图把事情推延到最后一刻……而就是我纠结的那三天,便让莉莉遭遇不幸。”
他嘴唇颤抖着。
“真是个混蛋,我自己。”
-啧。
艾伊戏谑的讽刺道:“我也很沮丧,可惜我的同行者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他甚至直到现在,都不愿意向我坦白自己过去曾犯下的罪行。”
不管是狐狸还是罗得,都懒得费心思去安慰他,一切过错都由亚伯兰亲自造成,这个家伙从一开始就不值得同情。
不过,如果他愿意在此刻站到自己这边,或许是个不错的情报助力。
“所以,你现在准备怎么做?”艾伊饶有兴趣的看着亚伯兰的表现,而年轻人此刻也已经重新抬起头,黑眸中浑浊褪散。
他深吸一口气:“我看到了,你是个很恐怖,很诡异,很强大的家伙……连这样的攻击都杀不掉你,或许连防剿局都无法奈何你,虽然不知道像你这样的人,来到阿格迪乌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但那也已经不再重要。”
一个已经无可失去,即将迎接结局的人——他的世界将无限的逼仄且渺小,却也会因此变得无限坚固。
他说:“我不准备回去了,即使到第三日。”
-哦?
艾伊挑了挑眉:“你应该知道后果,那封信一旦寄出去,或许整个锈村,还有身为共犯的你,都将万劫不复。”
“是的。”亚伯兰露出一个苦涩的,像是舔舐铁锈,细抿蛇毒的微笑,“我已经提前写下了结局。”
逃避了半辈子的懦弱者,道出了此生唯一的,也是最尽兴的一次决意。
他哆哆嗦嗦的站起来,脚下似踩踏着过去软弱的自己:
“我要给这一切画上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