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何必瞻前顾后(2/2)
“是谁,谁在哪里?”
大早上的,冷不丁在这深林乱岗中听到有人半吟半唱的,谁又能不心生惊惧。
从怀中摸出张符纸,道士找了棵粗树爬上后寻声望去。
山林中云幕缭绕,只隐约瞧见有个挑灯的身影沿着高处小径向山上行去。
“是人就好!”
陈青烊长吁一口气,紧绷着的神经才敢放松下来。
这阴森寒路中,能碰到一个顺路的行人叫人莫名觉得安心。
“道友请留步。”
他喝了一声后忙从树上跳下,起身追赶了上去。
“等我同行。”
幽谧空山晓夜,高低参差相迥。
陈青烊隔着十余丈朝上呐喊,惊起林间飞鸟啼鸣阵阵。
高处,持钵盂的尼姑寻声回过头来。
不知怎么的,陈青烊只觉这人灯前橘光波诡朦朦,袍上衣袖飘然当风,浮身于幽幽寒夜之间,某一刻甚至给人种介于虚实之间的缥缈感。
近得前来,陈青烊才瞧清楚。
这尼姑约莫四十三四的年纪,手捧一只硕大的黄铜钵盂,眉发虽被头上一顶毗罗帽尽数遮了去,却依旧难掩那甚美的容貌。
陈青烊瞧她一身行头和那小尼姑商心慈所着僧袍相似,莫名的心生惊疑,拱手道:
“敢问师太,此番可是要去那乔池山上的庵寺?”
正常来说,普通人孤身夜行使忽然听到有人在身后喝止,多半是会惶然无措。
可那持钵盂的尼姑却无半点惊慌模样,隔空打了个佛礼后手捧钵盂,怔怔呆在了原地。
“师太?”
等到陈青烊凑近后喊了一身,尼姑才倏地回过神来,她扯下被夜风裹挟到脸上的毗罗帽带子,笑道:
“非也,贫尼却是专程侯在这里,等道友上山的。”
“等我?”
陈青烊听的好一阵愕然,他在这里举目无亲的,前后在陇右道认识的人拢共加起来还不够一掌之数。
“这乔池山上就净水庵一个去处,师太何以不访道寻幽,反而在此相待?”
道士心中狐疑感更甚,又耐心问了遍同样的问题,背在身后的右手却已掐诀捏住了符纸。
幽幽林中人鬼难辨,眼前这老尼虽然风骨气概颇为不俗,可谁又晓得是不是又一个使了幻术的白莲教妖人。
那尼姑面色温和,说话间轻敲手中钵盂,却像是想起了某些很久远的回忆,良久才道:
“净水庵啊,有年头没听到过这个名字了,百载光阴梦幻泡影间,故地不重游也罢。”
夜蝉疲鸣,山风袅袅。
不知过了多久,尼姑终又瞧向陈青烊,开口道:
“你神魂异于常人,虽有玄法护体,可若就这般闯进飞来塔中,性命定都要坏在那条老蛟的手里。”
“师太又何以知晓我要进那飞来塔?”
道士按下心中慌乱应付了一声,话语间已经挪步退到了山径边缘,以方便抛出符纸后拔剑于手。
可那尼姑却依旧笑盈盈的,哪有半点动手的意思,瞧他一副如临大敌的慌张模样,揶揄道:
“道友莫要紧张,贫尼并无恶意,你派掌教海弘道人如今可还在陇右道?”
“海弘道人?”陈青烊茫然重复了一声。
据他所知,按本派‘涵虚桓海宇,沧景青太虚’的辈分排下来,自己师父陆景升乃是第七代‘景’字辈的弟子。
而往上推两百余载左右才是海字辈一脉,到如今,他所承袭的法脉早一不复往日辉煌,连道场都消失在了蹉跎岁月里。
这师太好生奇怪,怎么会问一个早就做古几百年的师祖在不在陇右道?
虽心中错愕,陈青烊却也将自己知道的情况娓娓道来。
山间风大,师太捧着嗡嗡颤鸣的钵盂愣在原地,喟然一声长叹,才道:
“难怪禅宗三祖曾言,你派虽乘陇右道地脉烜赫一时,然不出五代必盛极而衰,没承想而今连道场都失了去……”
老尼指着山顶飞来塔的方向:
“我法号珈安,与道友此番相遇也算有缘,这只钵盂乃三祖遗物,烦请小友将它复还于净水庵可好?”
陈青烊此刻前往飞来塔做的是那搏命之事,本就不忍牵扯无辜之人进山,听完尼姑一番话后更是顿生婉拒之意,忙吹燃火折子,指向茫茫夜色,道:
“此地距山顶只剩数里,师太既与那净水庵有故,何不择日…”
他话音未落,再回头时,乌云漫山而过,夜风穿谷骤起。
身旁的尼姑已然不知所踪,就好像从未在这山径上驻足一般。
若不是那只端端正正摆在地上的钵盂,陈青烊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被折腾的起了癔症。
“山中游魂执念不消吗?”
他自顾呢喃一声,猛的想起那老尼姑说自己叫啥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