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楼船夜雪泗州渡(4.2k)(2/2)
酒过三巡,灯散人去,不胜酒力的躺得横七竖八,连带着娇艳小妾都在一旁红着脸,还没昏头的武将纷纷来到左良玉身前请辞,顺带带走了发酒疯耍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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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下一时灯火通明,大帐之内,只剩左良玉和何腾蛟两人了。
左良玉突然望着灯火慨叹:“今夜突然想到黄御史,良玉倍感可惜。”
何腾蛟脸色不耐,答道:“黄澍自寻死路,自绝于大明社稷。又有何可惜之处?”
左良玉笑着说:“只是又少了一位说话之人罢了。”
随后左良玉郑重扭头转向何腾蛟:“我听闻云从兄是黎平人吧,身处异乡,可会思念乡梓?”
何腾蛟也郑重回答:“自入仕以来,国事晦涩不明,岂敢思乡?等到国家承平,予和左帅一齐功成封乡,岂不是美谈?”
左良玉倒是稍微怔了一下:“云从兄,不曾有遗憾吗?”
何腾蛟看着左良玉的杯子,稍加思量随后笑道:“宁南侯这话,倒叫我无所适从了。腾蛟一介庸人,侥幸中了举人,一路官运亨通,忝列总督之位,又何来遗憾之说?”
左良玉将酒杯放下,径直站起身来,影子在灯火摇曳下闪烁不明:“言不由衷,云从兄,你言不由衷啊!”
然后影子逐渐汇聚,如同暗夜里的妖魔,在地上疯狂舞动起来:“就拿我左良玉来说吧!我年少丧父,与母亲在辽东相依为命。又在军中厮混多年,每逢作战,我必一往无前,一己孤身转战大凌河、松山、杏山,战功第一,最后才得任都司。这些事儿,你恐怕是不知道的吧?”
何腾蛟正定坐姿:“确是不知,不过左帅武勇,名震中原,有此战功,想来也极当。”
左良玉在大帐里继续踉跄走着:“后来宁远兵变,我被罢官去职。原想着一切都要转散如烟,心灰意冷之际,又遇到了侯老(侯恂)将我简拔,得以再任副总兵,再后来就是南下剿匪转战中原。”
左良玉眼中似乎闪过一丝光亮:“中原剿匪,我,我自认是天下无敌,舍我其谁。可是,可是...”
“可是转战中原十余年,初来时民生最苦,时至今日,民生更苦。良玉我看在眼里,却无能为力!越战越胜,流贼仿佛烧不完的野草一般,也在越败越多!”
何腾蛟打量着这位百战大帅的晃荡的身影,心中也是叹息,这些年来大明确实是在一点一点的垮掉,自己在各处为官作着表率,似乎在这个滔天局势下,也翻不起波浪一样。
左良玉又开口说道:“这些事我都不必多说了,只是国事败坏,再怎么样都发不出饷到我这里。我也不再是当年辽东那个滚刀肉...可是云从兄,那些年轻小子们将命搭在兵器上,浴血奋战之时,难道..难道就不应得粮饷么?良玉上欠一人救我性命于万全,下欠部将门奋战而无所报答,便只能纵兵劫掠...”
说着说着,左良玉摇晃得更厉害了:“我左良玉并非不懂忠义!若无大明,我早饿死街头了,为国报恩,便是我的忠;若无弟兄们奋战,我亦早不知尸埋何处了,与子同袍,便是我的义。可是,可是反而有人说我上负国家,下负百姓。云从兄,你说,你说,我左良玉难道是不忠不义之人吗?”
何腾蛟叹了一口气,起身扶衬起左良玉:“不知者不怪,左帅何必为这些人怄气呢?”
左良玉脸色涨红了起来,一时间脸色白处都做了红,而本身的红脸则更红,也不知道交心之语,还是酒气上涨的胡言:“于是我便想着,那就多打几个胜仗就好了!只要能赢,就能将大明从流贼和鞑子的泥潭里拔出来。可是,可是就在我整肃全军北上勤王的时候,许州兵变我全家被害!全家被害!”
左良玉一下挣脱开来,脚步虚浮,指着地面上自己妖娆的鬼影说道:“再后面,我却一时连闯献二逆都打不过,甚至在湖广都不能立足,只能溃入池州一带,暂且休整...我又能如何?上负国家,中负了士卒,下负百姓,我又能如何?我只能不愧我的士卒...若是朝廷足饷,我又何必到处劫掠?将自己的名声害尽?我何尝不知道爱惜羽毛?”
何腾蛟快步上前:“宁南侯醉了,且不要说了。”
左良玉将何腾蛟推开:“你且不要打断我!浑浑噩噩之间,一直到,一直到遇到苏昆生,他和我讲了三国故事,我才发觉,我和三国中的关云长,何其相似?!不论身材、长相抑或是这万人敌的遭遇,我又何尝不想做一个大明的关老爷?”
左良玉拿手指着何腾蛟,又笑将起来:“我又读了春秋三卷,背得滚瓜乱熟,论春秋故事,饱读诗书的云从兄都不是我的对手。只是诸将越发敬重于我,良玉却更浑噩!我却不知道,眼下的路该如何去走了!”
“若是有个人真能站出来,说着能带我们这些人马一起收复万里河山..,那我...”
左良玉突然笑道:“我却也不会信了。”
左良玉的影子重心也不稳了起来:“我这十几年来的辛苦,怎么会被几句狗屁话煽动?这湖广千里方寸之地,也全是我一人勉力支撑,既是如此,路又何在?”
说完后,竟然晕了过去。
何腾蛟一阵帮扶,到底是将左良玉抬到了正座上,又恭敬拜了一拜,随后叹了一口气,也离开军营了。
蜡烛孜孜不倦燃烧着,蜡油滴在地上,然后从军营的后面转出一个人来,正是左良玉的军监纪官卢鼎,轻声呼喊着:“大帅,何腾蛟走了。”
左良玉睁开眼睛,坐了起来,卢鼎乘势问道:“大帅,你看他会信吗?”
左良玉把头摇了起来,双眼中哪里还有一丝醉意?却把头摇着:“信与不信,在他不在我。接下去的事情,就不要多管了。”
言罢,左良玉就站起身来,在卢鼎手上接过一个绿色的披风,便裹着身子,消失在了军营深处。
武昌城内,终于是响起了欢闹声:“过年咯!过年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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腾蛟性廉介,家无余财,居武昌时不过二间草舍,庑下列行锅二,家人执爨事。
岁旦,左良玉命二军士携酒肉与腾蛟贺,腾蛟以‘王事未勤,不敢享其劳。’辞之。
其薄于自奉至此。————《后明史列传第七史何列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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