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宇文邕(1/2)

北周建德四年(571年)正月初一。

成都城西南,白菟楼。

入夜时分,此处忽地传出一段轻快里透出愁绪的琵琶弹奏声来。

当下,百尺之高的白菟楼上,一个面生长须的青年男子,正不时远眺北方,并忘情地拨弄着抱中一副曲颈琵琶。

这曲颈琵琶也叫胡琵琶,乃是自突厥传入中土的伎乐。

而长须青年正手弹着的这首琵琶曲,亦是从前岁随突厥公主南来的乐工手中所得。

这长须青年,正是方今的北周天子,新取成都的宇文邕。

白菟楼是现时成都顶好的远眺之所,据传乃秦时张仪所建,重阁复道,壮丽非常。

于此向北,能将“郁郁小城中,岌岌百族居”的成都风土尽收眼底,目力更好者,甚至能看到更北方武担山上季汉宫城的废墟。

于此向西,可见得顶峰之上尽是白雪的西岭雪山。

而向东、向南,入目的,却皆是旷野。

前程未卜,终点未明。

宇文邕忽然止了弹奏,将眼眸停在东北角站立随侍的心腹王轨身上。

“王卿,军中粮草,尚支几月?”

王轨闻声即答。

“陆腾逃时,尽焚城中粮,近日诸军于城中大索,得粮不足万石。”

“昨日诸将已携兵四出,就食于民间。”

“虑成都左右,民口不下三十万,而我士卒不盈五万,若能取粮于百姓之口,则粮草足支半岁。”

宇文邕颔首,许久方才起身,又是一叹。

“我读诗书甚多,本当以爱民为务,掠粮于下,实非本愿。”

王轨从他手中接过那只胡琵琶,道。

“社稷兴废,在此一举。”

“蜀道艰辛,关中运粮于此,十不存一。”

“若不取粮于下,则我势去矣。”

“愿陛下以天下为念,勿存妇人之仁。”

宇文邕行到白菟楼东面的阑干之侧。

“王卿所言是矣。”

“值此乱世,爱民非我能为。”

“若不能毕功此役,则齐陈交攻,我必亡也。”

他轻拍着身前的阑干,将目光投向东南。

“朕意,使卿守成都,为大军措粮草。”

“朕则自引兵东下,与尉迟公俱进,誓下恭州(今重庆),以塞陈人入川之口,卿以为如何?”

王轨容色一敛,他不希望天子压上全副身家去赌胜负。

周军粮草不济,今时取得成都,看似风光,实则已是强弩之末。

天子下恭州若不能一战取胜,周军恐怕便只能放弃巴蜀,退守关中了。

他于是劝谏道。

“臣守成都,陛下无虑。”

“然,臣闻陈将吴明彻已西上,其事若成,则恭州兵甲足。”

“我等何不待其自来,必可以逸待劳,乘其疲惫以破之。”

“陛下何必亲身涉险?”

宇文邕摇头,他明白王轨心中的担忧。

可他比王轨想得更远更多。

他的确可以像王轨说的一般稳坐成都,使尉迟迥诈败,诱新入巴蜀的陈人深入,乘虚破之。

但他手中的周国等不起,更不敢等。

毕竟,周国最大的敌手,其实是东面齐国以段韶、斛律光、高长恭为首的武勋贵胄。

他们现在或许看似被齐国朝中的主和派压制,可在他看来,这群自两魏相争时代便孕育生成的齐国勋贵们,只是在等一个消息。

在等那个周、陈交兵巴蜀的消息。

届时,恐怕无论胜负,齐人都将发难,西击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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