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剑与心(1/2)

“原来如此。”老者看了她一眼,似是了然。

因为不确定,便要下杀手。这对于十恶司而言,是理所当然的。只是老者的态度却是她意料之外,犹记得前次离开栖梧山之时,老者对于她杀人这件事,可不是什么好颜色。

而这次她屡屡试探对方,却总是未能令对方动容。

——这是不是意味着,若是师兄也犯戒,那所谓的“容不下”也成了“容得下”呢?

她恍惚一瞬,终于意识到该自己落子了。

“啪——”

即便是山穷水尽,也绝非无路可走。

棋子点出一片生机。

须臾,老者颔首道:

“于景明而言,有。但是此招极险,非不得已不可尝试。”

她登时又惊又喜,连忙点头道:

“师父,不论是什么法子,只要能帮助师兄恢复武功,小湄在所不惜。”

老者叹息一声:“小湄,你如此替他着想,却不曾过问他的意思。一意孤行,恩也是怨。你这又是何苦呢?”

“师父,这个问题,应当小湄来问你。”她挑了挑眉,感到酒意渐浓,胆子也愈发大了起来。

“——师父,当年您又为何要骗小湄‘师兄已故’呢?难道也是替小湄与师兄着想么?”

“小湄,我未曾骗你。”老者缓缓落子,显然,那棋路已随着老者心境而乱。

——已经没有继续下下去的必要了。

“当年,你师兄的确一脚踏入鬼门关,只余一口气在。是我与慧海高僧,还有来去谷的赵医仙合力将他救回。为此,我与慧海皆耗费了二十年的功力,而赵医仙,倾一谷之力,耗无数奇珍名药,才令他完好如初。”

“你说,在他生死不明,而你狂性大发之时,我又怎能给你一个连我也不确定的答案?”

她心中震骇难当,遥想当年之事,还是历历在目。慧海,赵医仙...这些名字如此熟悉,原来师兄真的险些死去,是他命好,能得那么多当世高手合力救他。如若是自己,只怕......

心中幽暗如野火燃起,却又倏忽熄灭。

可她很快便认可了老者的解释——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冒失冲动的孩子了,很多事,在现在听来,的确多了几分考量。

譬如如今的她,也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既然您并未想要骗我,那为何之后不许我再上山祭拜师兄?在那之后的三年里,每年我都会回栖梧山祭拜。可是那迷瘴之阵,我无论如何都......”

“唉......”

老者叹了一口气。

“那迷瘴,本非为了拦你——”

“什么?!”她只觉自己喝得多了些,否则怎么会频频觉得心潮暗涌。

“小湄,你好像从不知道你有多特别。特别到,有多少双眼睛在暗处盯着你,又有多少人想利用你的身份,为他谋利。”

“包括那个口不离禅的三皇子——”

“不......”

她腾地站起身,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景之...景之于她而言,有如良师益友,又怎会对她有什么恶意呢?

“你可知,在找到你之前,他就已经托慧海来寻过我。小湄,你是我的徒弟,又与他的母族江家,以及问剑山庄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正是这些联系,才令你成为那一颗变子。否则你以为,十恶司高手如云,以你这后天练成的霜华毒功,又怎么能得之垂青?”

“不可能......”

她晃了晃身子,不住地摇头。

“我不信,我决计不信。”

“——师父,是您不许我回来寻师兄,所以才扯了这个谎骗我是么?”

“小湄,你忘了,你方才是在哪里杀的人?你三度上栖梧山而不得,为何这一次他们能如此顺利地闯入?”

“不对......”她偏执地摇头,意图将老者的话从脑海中驱除,“不是这样的,他们只是...恰好跟着我,是我麻痹大意,一路上未曾察觉他们的存在。”

老者垂眸静坐。

“当真如此么?”

她惊惶地看了对方一眼,心中急转而下。

——当然不可能。在这一切的“巧合”之中,只会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这些十恶司之人,本就常年守在此处,伺机而动。恰好她这个变数,为他们开了路,令他们有机可乘。

而恰好,她认出了对方。

——十恶司早就盯上了栖梧山,并且对这一切的部署,她全然不知。

——那么景之,我所效忠的白王殿下,曾经无话不谈的知交挚友,你又究竟在谋算什么呢?又为何要将这一切瞒着我呢?

一个疑惑得解,却令她产生了更多的疑惑。

雪狮再度于林中吼叫,而这一次,她在其间听出畅快与欢欣。

——是他们来了。

她敛去旁的心思。

“...不论如何,小湄今次是奉命而来。既然小湄都得了信,那么栖梧山与沧浪剑的关系,只会有愈来愈多的人知晓。师父,此处并非安稳之所。”

老者忽然笑了。

“小湄,你是在为我考虑么?”

“是为师父的身后之事考虑。”

她毫不客气地回道。

——是啊,若不能解决问题的根源所在,偌大江湖,又有何处能栖身呢?

“小湄还是如此口不对心。”老者倏然落子,却又是一步错棋,“小湄,今次你自然可以将他们尽数杀死。只是以你一人之力,终究难挡那十恶司的余下九刃。若是栖梧山与十恶司终有一战......”

“师父,请恕小湄不能回答您。”她快速将老者的话语打断,“小湄人微言轻,只能保证自己不与栖梧山为难。倘若终有一日,皇陵不得不开,小湄只希望在身死之前,将钥匙托付给值得信任的人。”

“师兄他...就是最适合的人,不是么?”

老者沉默良久。半晌,他叹下一口气。

“唉……”

“也罢,我便告诉你也无妨——”

“沧浪诀真正的奥秘,并非剑心,而在于沧浪诀与逆沧浪。你曾尝过逆沧浪诀的功效,应当晓得二者同宗同源,却又互斥共生。倘若不能参透其中道理,便一定会在某一条路上谬行千里,终不复还。沧浪诀与逆沧浪的相悖,只不过是歧路有别,本无甚么利害之说。当年,我之所以执意要阻拦于你,正是因为你受此大难,心智有失,若一意孤行,必折损自身。想不到,你却还是走上了江家未尽的路......”

“不过也好,以你的天赋造诣,如若一味修习沧浪诀,也难免会有一日如景明一样身陷歧路。而你与景明却又不同,慧极必伤,景明能勘破的业障,你未必能够如他那般豁然直率。于你而言,福祸相依,倘若就此功力尽失,倒也并非全是坏事——”

她听得入神,勉强笑了一声。

“师父还真是料事如神,小湄佩服。”

当初她以为自己丢了剑心,背弃师门,寻回江家重学武功,便能东山再起。可霜华毒功既是以毒为本源,自然对修习者也有着不可逆的损伤。寒毒以损害身体根本为代价,才能令功力一日千里,有如神助。换句话说,就是饮鸩止渴,抱薪救火。正是数年如一日的不计代价,她才能有如今的武功造诣。她本可以选择寻常人的生活,将山上之事忘却,过尽潇洒快意的一生。可她偏偏生了妒恨之心,她恼怒老者偏私,又怨恨自己无能,她偏要以自己的本事闯出一番天地。故此今时今日的局面,皆是她急功近利,咎由自取。

老者见她了悟,缓缓点头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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