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事了拂衣赴府城,心月护法庇潜龙(2/2)

不过,胡芊蓁有这份心,总归是好的。

而且自己之前点化她度了情劫,便是结了缘分,虽无师徒之名,却有一劫师徒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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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她要为自己做个护法,为自己免去些叨扰,那倒也乐得清净。

“既然胡小姐愿意,那便有心多劳了。”

“不妨事,不妨事!”胡芊蓁闻言喜笑颜开,她理了理红袍,一躬到地,“道长大智大德,不过处理些许宵小,何足挂齿!”

既然说好了要与丘知鸿做一番护法神,那胡芊蓁也就不急着去城隍庙了。

她对这孤卢府城相当熟悉,引得丘知鸿入城之后,穿街过巷,很快就来到一方衙门前。

这衙门门庭不大,却人声鼎沸,门外各色道人排成长列。

这些道人或交头接耳,或沉默无言,言语神态之间颇有不满,却发作不得;另有皂衣差隶出入期间,伏低做小,仔细安抚,并奉上茶饮,这才勉强维持秩序。

抬头看时,见门庭之上,有一匾额,其上龙飞凤舞三字,曰“箓鼎司”。

箓鼎司者,掌符箓丹鼎之司也,即是这大燕朝廷对各家道门的监察管理之司。

虽说各家道门大多位于云深不知之处,平日里和公门少有往来,且自太祖一朝后,箓鼎司便渐渐对各门派的传承插手不得,监察尚可勉力而为,管理已是天方夜谭,但涉及度牒派发、周天大醮之事,各家门派自有打算之时,便需要箓鼎司居中主持。

丘知鸿听自家师傅说过,这箓鼎司早就从大燕初年时的官老爷,成了如今的和事佬了。

如今将是周天大醮时节,正合箓鼎司忙于公务,看着门外修士的年纪,应都是将入道门之人。

弄清了这是何处,丘知鸿便看向引路的胡芊蓁,轻轻摇了摇头:“我们不来这里,去朔天观,师傅与我说得清楚,只去朔天观集合便是。”

“朔天观自是周天大醮的道场没错。”胡芊蓁闻言,眉头微蹙,“但我听闻,于大醮之上书符箓、入道门之人,须先于箓鼎司领了凭证才是,此事箓鼎司管得最为严格,纵是一派掌教,也代行不得。”

“那便不知了——许是师傅已在等我,先往朔天观去吧!”

胡芊蓁将信将疑,但既然丘知鸿坚持,她也便继续在前引路,行不多时,就到了朔天观大门之外。

停住了脚步,丘知鸿仰面看着面前悬城也似的巨型建筑物,终于眨了眨眼睛:“这是……朔天观?”

“便是朔天观没错了。”胡芊蓁笑吟吟答道,“朔天观虽名为观,却并不是道观,而是座巨型坊市、城中之城。”

“坊市?城中之城?”丘知鸿仔细看向了出入之人,“不仅是凡人的坊市、修士的坊市,也是妖族的坊市?”

“并不确切,似人者妖精可入,不似人者妖怪无门,门口那些黑羽卫,都盯得紧哩!”胡芊蓁纠正道,“我自化形之后,曾几次来此寻些山中难觅之物,故而对这朔天观颇有几分了解——随我来吧!”

说着,胡芊蓁一面引丘知鸿进了这朔天观,一面将自己所知向他娓娓道来。

原来这朔天观是当年太祖朝时所建,不是朔天之观,而是朔州之天观——大燕境内,每州皆有一座,以州名为首字,后缀“天观”二字,朔州即为朔天观,晁州则为晁天观,以此类推。

此天观共有十三重,喻大燕十三州;每重高三丈,以建木枝为柱,以扶桑枝隔层,上覆各色木石,成山川湖泊,大泽沙漠之景;梁上天棚皆悬有鲛珠,做二十八宿模样,极尽灿烂。

于朔天观外看,则可见地基和一层为方形,周长约有二十里,自二层起便渐渐过渡为圆形,比喻天圆地方;每层中央都有圆形中空,十三重相连成一座天井模样,直至封顶处悬挂着一面描金镶玉的琉璃盘,可映日月之辉。

朔天观的前六层都是坊市,无论凡俗,皆可出入自由;但从七层往上,凡人便难以踏足——不是有人守卫,而是“无慧心者不得门”。

听胡芊蓁说,她也顶多去过八层,那里大多是些道门在孤卢府城所置的办事处,各自有人值守,另有些修行“大隐隐于市”的道门,也专门在这朔天观内盘下了区域,以供弟子修心。

此外,朔州的乡试也在朔天观内举行,每三年一次,秋季举办,去年刚刚举行过,下一场要明年才举办,届时许秀才也准备下场。

跟随着胡芊蓁的脚步,丘知鸿进了这朔天观,一路走马观花,简直看迷了眼。

凡人也好,修士也好,妖精也好,于天观内,各划区域,自立摊位。

整个大燕的物产,从东边治州的珍珠珊瑚,到西边析州的宝石美玉;从朔州本地的兽骨陨铁,到南边虹州的灵果介鳞,那些只在笔记杂谈之中读到的各色珍宝,竟悉数出现在了丘知鸿的眼前。

“莫要多看,大都是西贝货!”眼见着丘知鸿一副好奇模样,胡芊蓁忍不住低声提醒,“听闻这天观坊市,在国朝初年还算有人管理,少有假货,但现如今却是给了银钱便有摊位的营生,个中真伪都要仰赖自身眼力,一不小心入手了假货、坑了银钱,却是无处诉说!”

听她这语气,似乎在这朔天观的坊市之内,也是吃过亏的?

丘知鸿明智地没有多问,而是轻轻点头,便不再多看,直奔楼上去了——笑话,就算他真的起心动念,身上这四十两可怜积蓄,也足以让他冷静下来了!

转过几道楼梯,拾阶而上,丘知鸿终于到了这七层入口。

然而,还没等丘知鸿掐个法诀、推开七层大门,就看见了一个熟悉的高大背影。

“师傅——啊?你是谁?”

丘知鸿本要行礼,但对方一转过头,却露出了一张锅底般的黑色面孔,虽然看长相与师傅丘玖有几分相似,但仔细一看却只觉得尖嘴缩腮,看起来分外猥琐。

见此人模样,丘知鸿当即掐了个法诀,引一团离火在掌心熊熊燃烧:“你是何人?”

“离火诀用的还行——看来你便是那丘知鸿了?”对方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上下打量了一番丘知鸿,扫了一眼旁边的胡芊蓁,这才哑着嗓子道,“丘玖那厮不在七层,而在十层有公务繁忙,随我来吧,我领你去见他!”

说着,他转身便走,并伸手招呼,示意丘知鸿跟上自己。

“你是何人?”丘知鸿并未迈动脚步,“可有凭证?”

“这一身破烂道袍,不就是凭证?”黑脸道士不耐烦道,“仔细瞧瞧,这道袍必是你亲手浆洗的——我也算识得丘玖多年了,还是第一次见到他穿得如此利落!”

听黑脸道士这么说,丘知鸿心中终于再无疑虑,这才收了法诀,拱手施礼,口称前辈。

“好好好,丘玖那厮竟能教出你这么个懂礼貌的好孩子,好得很,好得很啊!”听了这声前辈,黑脸道人似乎满心畅快,“既然如此,那我便省了你些许脚程吧!”

说完,只见他伸出双手,一手轻松抓住了丘知鸿手腕。

胡芊蓁眼见不对,刚刚甩出长鞭,手腕就也被一手抓住。

随后这黑脸道士肋生双翼,竟抓着二人飞到了朔天观中央天井之内,径直飞跃了三重楼,然后将二人丢在了十楼上,摔成了滚地葫芦。

当丘知鸿和胡芊蓁终于从地上爬起来时,只听见这黑脸道士大叫了一声“丘玖,我把你的宝贝徒弟,并个小地仙一并带来啦”,便于烟雾之中,化作了一支黑色的翎羽,飘飘然落在了地上。

丘知鸿皱起眉头,胡芊蓁下意识便要弯腰去捡,正在此时,两人却听得耳边响起了一声爆喝。

“莫伸手,小心沾染了那扁毛畜牲的霉运!”

听见这声音,胡芊蓁猛然站直了身子,丘知鸿则回过头来,向声响处看去。

一个高大老道正发足急奔而来——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老师丘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