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引火烧身?然则,我就是那面火(1/2)

燕军大营。

天空竟未下雪,有甲士押着略有些潦草狼狈的四旬男子,行过狼藉的幽州长街,从一堆堆还未来得及拉去掩埋的尸体旁行过,却只是被半押半推着踉跄而行。

不远处,还有一些早已卸甲弃刃的禁军士卒在看押下蹲伏在地上,这会纷纷抬眼来看这四旬男子,却都是谩骂出声。

另外的,便都是一批又一批燕军士卒向城里涌,与他们形成了相反的方向,恰如逆流一般,裹着说不出来的血腥气、风尘气,以及难掩的穷酸气,呼啸着通过木梯、云梯车向内城攀爬进去。

事实上,城内仍然还有一些厮杀声,但已经很微弱了,不少的喊杀声竟是燕军维护秩序,肃清军纪而斩杀了一批急着作乱的流寇而发出来的。

总之,内城就是陷落了,就是这么一个生火做饭的功夫,就突然陷落了。甚至那饭食还未做好,须知,不少禁军士卒恰在城头上眯了一小会,燕军就好似得到了什么严令一般,猛地发起了进攻,这一会因为来不及使用猛火油,竟就被燕军轻易攻了进来。

说起来,若不是因为送了使者而让梁军上下稍稍松懈了些许,这场攻城战,或还要僵持大半日。

所以,也就不怪那些被俘虏的禁军士卒对那四旬男子的谩骂了。

且不止于此,待出城过后,在进入燕军主营之前,还需行过一层层说是营寨实则与窝棚无异的燕军小营,这会,便有无数衣衫褴褛,面有菜色的燕人从窝棚中走出来,对着这一半边长须修整、半边潦草,一身紫袍也满是污渍,半边脸尽是发干污血的幽州主政官指指点点,发出了一些难听的污言秽语。

诸如‘狗官’、‘奸臣’、‘欺压燕人’等等已是极温和的话了,更有那带有燕地方言问候十八代祖宗的言语,却是都不堪入耳。

然而,时至现在的李振,却已无心去搭理这些,他的步子极缓,需要被人推搡着才能不停的前行,且也一直失神的盯着狼藉地面,嘴中只是在喃喃自语。

“他怎么敢?”

“安敢如此?”

“老夫有他的把柄,老夫有他的把柄……”

“快些!”前边,那方才骂他是猪狗的武将回过头,不满的喝斥了一声:“磨叽什么东西,你这老东西,莫不是想被马儿拖着走?”

李振错愕的抬起头,正见一甲士手中拎着一捆绳索,似是要来将他拴在马臀上拖着走。

他霎时大惧,却是终于不再喃喃自语,一面忍不住大退,一面连连出声道:“放肆、放肆!老夫乃汴梁皇帝亲任之钦差!位列三公,宣义军节度副使,掌天下财政,尔等安敢对老夫如此放肆!?安敢!?”

那武将一愣,进而在马背上叉腰大笑:“钦差?三公?真是好大的官,差点就吓死老子了!”

“放肆、放肆……”李振被气的嘴角直哆嗦,这些武夫,竟如此不将他放在眼里,诚如两国交战,便是俘虏了他这等的高级官员,也该是由对等的主将来亲自接见他,而不是让一个区区指挥使来对他如此折辱。

那武将则是不屑一笑,进而拨马回转,倏的将手中马鞭一扬。

正义愤填膺的李振脸色稍变,下意识向后躲了一躲,抬起胳膊欲挡,同时口中不受控制的发出了慌乱的喊声。

“啪。”

马鞭在空中猛地一抽,发出了一道鞭爆声,却是径直骇得李振一个趔趄向后仰躺下去,将那身代表了权势、富贵的紫袍染上了一面烂泥。

那武将见只是一吓就让李振失态至此,才哈哈大笑起来,进而沉下了脸色,恶狠狠道:“听闻李公昔年在洛阳李唐朝廷上,若欲不喜之人,便如此吓上一吓,但凡有不惧者,就贬谪流放,如有大惧者,则网开一面,以彰显李公的滔天权势。啧啧啧,李公昔年在洛阳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掌握着偌大个李唐朝廷的黜置大权,想来都是威风凛凛的很呐!

现今,李公可体会到了那些唐臣当时的感觉?”

李振脸色一白,略有些僵硬,却是看着眼前这武将,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他这辈子得罪,间接性谋害致死的人实在太多了,固然会斩草除根,但终究会有一些漏网之鱼。

譬如现在,他虽不敢肯定眼前这人是不是自己的仇家,然而他却隐隐感觉的出,此人对他的怨气颇大,譬如那一“猪狗”之言,加上眼前之论,恐怕就是自己的哪一家仇人的后代……

马背上,那武将看着李振这副样子,只是冷笑一声,大手一挥。

“这老东西腿软的走不动道了,架起来,莫要耽误了时辰。”

两士卒遂马上粗暴的拎起李振,也不理其全身的狼狈之状,径直就往里去。

李振的嘴唇哆哆嗦嗦,终于有些如坠冰窟起来。

自己一世英名,难不成真要死在这腌的地方不成?

……

“进去!”

行至一处明显军纪很严整的大帐前,李振被人粗暴的一推,便还来不及看清帐中有哪些人,就踉跄的撞了进去。

帐中很安静,但人竟然很少,一颇斯文的四旬中年坐在主位上,左右是两个武人,皆是大将打扮,左边那人骨架很大,看起来亦很壮硕,端是一久在行伍中厮混的军汉。而右边那人看起来则要瘦的多,若非是脸上有一道狰狞伤痕,简直就不像一名武将,反倒更像是那种四处奔走的吏员也似。

偌大个帐内,便唯有这三人而已。

李振嚅嗫了一下嘴唇,回头去看,却见方才押送他的那几人已是退了出去,压根半点话语都没有,更别提给他介绍谁是谁了。

不过他如果没有猜错,主位上那人,当是这名义上的燕国世子刘守文?而左右二将,应就是元行钦与李莽了,不过他分不清二人,也不敢妄言。且他快速用余光扫过大帐,能看见这里竟然连一个亲将也没有,更别提什么所谓的燕国大将、元帅等草寇之辈了。

他心下细细思忖过后,便知道这是秘见,不然绝无可能只有他们三个人,作为能够大涨声望的事,刘守文不可能不召集一众燕将。

而在这燕营中,会因为什么人而屏蔽众将,他却是已然猜了出来。

想到此处,他便兀自直起腰,旁若无人般整理了一番衣袖,才慨然冷笑一声:“老夫若料的不错,这燕地祸乱的主使者,应还没有露面吧?”

一言既出,李振却是没了方才那一狼狈的模样,而是有一种笃定之意。

且一语既罢,他还敢继续淡定道:“这幽州,诸位既然想要,老夫便让与你们也无妨。然则诸位目的已成,何不让那位真正的主使者与老夫一见?”

不料,听过此话,帐中却只是静谧。

三人也只是默不出声的打量着他,犹如是在看什么新鲜玩意似的。

李振不由有些始料不及,眼睛四下一瞟,稍稍掩了一掩自己心下的慌乱。

好在半晌,左边那大汉终于冷笑一声:“若想让,你又何需坚守到此时?况且,这幽州又何需你让?十余万兵马碾轧而来,你真以为幽州能守到此时,是你的功劳?”

李振眯了眯眼睛,反问道:“阁下是?”

“元行钦。”

“原来是元将军,老夫眼拙,却是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来。”李振转了转眼珠子,道:“不过元将军能召集到这十余万乱军,恐怕也不是靠自己的本事吧?”

元行钦嗤笑一声,“不是,又如何?难不成汝就能破这十余万兵马了?”

李振被哽住,而后余光一瞥另外二人,最终看向刘守文,勉强笑了一笑:“若老夫没猜错,阁下就是昔日义昌军节度使,刘家长子刘节帅了吧?”

刘守文捻着自己的短须,面无表情的一摇头,径直道:“李公既然心知肚明,又何必与我们在这浪费口舌?萧大帅正在来的路上,你急着见他,便在此等着便是。”

“呵――”

李振一甩衣袖,镇定自若道:“老夫早知是他,但是见他却是不急。刘节帅,不对,三位,老夫实是不解,去岁受降于大梁,难道不能求得富贵尔?便如刘节帅你,当时若安心降于大梁,陛下是欲保一世富贵的,便是真心为陛下效力,复领一镇节度使又有何难?又何必行此祸事,引得如此不能收尾的局面?”

说罢,他又自顾自道:“如今幽州沦陷于你手,不论如何,陛下已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汴梁禁军威震天下,刘节帅如今没了沧州,难道真能挡住陛下大军不成?听老夫一句劝,此时收手,尚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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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他在这喋喋不休,元行钦不待刘守文出声,便发出一道冷笑,道:“观汝在河北来的一应行径,克扣难民赈灾粮自不提,便是在这河北急于索求政绩、强征民税,那汴梁朝廷什么鸟样,难道还看不出来?”

“元兄言重了。”一旁,许久没出声的李莽终于发笑,而后道:“这汴梁朝廷或许真是想好好安置河北,奈何遣了李公来。我倒不是说李公没能力,只是有一句话谓之德不配位,要想让河北恢复元气,恐怕真得要派一个有德行的人来,不然难免会闹得一个民怨沸腾。

对了,我不是在说李公没德行,不过这幽州城下十余万兵马,檀州还有数万兵马,恐怕也不是无缘无故冒出来的。”

“你们!”

李振被气的热血上涌,指着两人道:“胡说八道!这二十余万难民,难不成是老夫供养出来的不成!?”

“难道不是么?”

倏然,他身后传来了一道淡漠的声音。

几在同时,帐中本还坐着的元行钦三人猛地站起身,中间的刘守文速度反而还要比两个武夫更快,而后脸上浮起一种莫名的恭敬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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