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猎之夜(2/2)

张三压低嗓音,他现在的表情被淹没于黑暗中,但从声音的颤抖上可以感觉到,那是一种极度的狂躁。

等了会儿,还是没有任何动静。张三愤怒又不甘的骂了一声,继而一手扶着墙,一边小心的往回退去。

而就在他站在之前那条分岔路口上时,忽听的四面八方有一道声音传来,那并不像活人能发出来的声音,倒像是某种野兽在磨牙喘息。

张三腿软了半截,但在那声音出现时还是克制住恐惧撒丫子往后狂奔。

巷子内不知为何,到处都是积水,张三迈开步子在一处又一处的水洼里踩过,溅起的水花伴随着那来自背后的喘息,时远时近,好像一个可怖的幽影,永远无法逃离的命运。

这就像他刚做个那个梦一样。

“什么所谓的预示,不就是让我再求你一次吗?”张三回忆着梦中,老头伸出的那张苍白的手掌,不可否认的是,那确实是他溺水时唯一的倚仗。

砰的一声,张三一头栽倒,他面前的黑暗中,一堵实打实的厚墙被他撞的歪斜,也正是这股冲劲让他栽倒在旁,头破血流,肚子,胸腹一阵收缩,整个人控制不住的蜷缩在地恶心干呕。

时间在这一刻似乎都放缓了些许。

他眼前昏暗一片,但又好像看到一个人影。无数的黑色羽毛从天而降,那个人就悬停在他头顶的那片天空。

身体上的疼痛近乎将他思绪都给撕碎,在那一片片的残破记忆里,张三看到了自己的师傅。

老人家眼神浑浊只弥留中拉着自己的手,将手边的短刀掀起胸前的衣服,在那敞开的胸膛上,一张栩栩如生的人皮画卷落在张三的眼里。

“三儿,师傅没指望过你什么,但这张画是师傅发誓一生都要保护好的东西,往后,师傅不在了,就由你来代替师傅保管。”

躺在冰冷地板上的张三感觉自己全身上下都似乎被血给淋湿了,滚烫的火从脑袋里,从胃里,从自己的胸腔一直不停的往外奔涌。

他粗略算去,自己因为这卷东西,死里逃生了多少次,而他甚至对其一无所知。

什么公道仁义,什么礼义廉耻,他张三一个没上过一天学的,没看过一本书的糙人,自是不会明白。从小到大,他干过的坏事没有一千也有八百,真要说有谁是看得起他,对他好的,也就只有他师傅了。

“师傅,徒儿这条烂命是你救回来的,所以…”

身着华丽羽饰的松鸦站在屋顶,他冷眼看着同伴踩在对方的肚子上,而那死狗般痛苦挣扎的小子身上却没再浮现那股神奇的力量。

这让松鸦有些疑惑,以至于,在听到同伴的询问后,后知后觉道“嗯,也许藏在了别处,用摄魂吧。”

那黑色乌鸦变做的漆黑人影弯下身子,他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嘴里骂骂咧咧道“我来不是给你干脏活的,这小子也没你们说的那么邪乎,这不是很简单吗…嗯?”

乌鸦的手掌刚摁到对方头顶上,就见那已经半死不活的家伙,嘴里咕噜冒着血泡,似乎在说些什么。

乌鸦俯下身子,似乎是想听听这个已经差不多要死的家伙,在死前说了些什么。

松鸦皱起的眉头略微挑了下,继而他顿了一息后才喊道“小心!”

乌鸦弯下腰的瞬间,那已经半死不活的家伙突的向前抱住了对方身子,连带着将对方的那只手反向对折。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大意轻敌的乌鸦一时间没来得及做出反应,身子下意识的往回收缩,想要挣脱这反扑。

“吽!”

这一声奇怪的音节从那个满脸是血的凡人口中蹦出,继而一股恐怖的吸力从对方身上传来,那股力量来自少年胸脯的位置。

“救我!”

乌鸦一瞬间有种溺水的感觉,他浑身上下的所有阴气都在朝对方体内汇聚。他双手摸向腰间,试图去依靠神奇的器具帮助脱困。

而这时,松鸦也已经赶至,他手中拿着的双刺精准的落下,切断了乌鸦和对方身上的那种联系。

失去了被禁锢般的可怕境遇,黑影连着往后飞出一大截,仍是心有余悸道“我来限制他的行动。”

被迫迎敌的松鸦,背对着自己的同伴,他脸上戏谑的笑着,但语气里倒是从容不迫道“封锁这里。”

站在不远处的张三脑袋低垂,他胸膛的血掺杂着黑色的液体,不断的往回倒涌。他的心脏跳的厉害,如同一面小鼓,轰鸣着,向着四周传递出他的不满。

“空有天赋,心性和脑子都没有,死里逃生这么多回也不长点记性。呵呵,算了,这次老夫说了是送你的。嗯…这次来了,两个三个…四个,哼。”

松鸦背后的翅膀一点点舒展开来,他不慌不忙的将手里的帽子摘下,继而对着前面已经换了副气态的老人行礼道“又见面了。”

以尔丹青自居的老人似乎并不着急,他饶有兴致的看着周围被浓郁的黑暗覆盖,继而,笑着问了句“你现在离真人境还有多远。”

松鸦回道“若是以凡人的细致划分,约莫还有个两三品的距离。”

那头,乌鸦看着两个人似故交般闲谈,越发觉得心头不安,他提醒道“有什么旧,等到了地府再叙也不迟。”

对此,松鸦只耸了耸肩,继而手中双刺飞掠而出,那老者则双手摊开,似在祈祷,他朗声诵道。

“黑幕!”

一瞬间,黑暗笼罩了整片区域。

同在此处的松鸦第一时间做出的反应是,他比上次见面时要强上许多。但联想到之前故意卖出破绽,近身吸食了不少乌鸦的灵力,如此倒也能解释的通。

在黑暗的另一头,身为同伴的乌鸦第一时间察觉到此术与自己乃是同根同源,于是在他的操控下,浓郁的黑色被切割成了两块。

伴随着浓雾退散,乌鸦手持一只骨头做成的哨子,将它对准嘴巴,狠狠吹了一口。

一瞬间,包括松鸦在内,所有能听到这哨声的生灵都感觉到精神受到了一种强烈的刺激。

“蠢货!”

松鸦冲刺的身形被迫停顿,他跌跌撞撞的落在了一处屋檐上,而同样的,这伤害也切实传递到了那人的身上。

失去了精神上的控制,对方无力再维持黑暗,但周围原本陷入到沉眠中的凡人都相继痛苦嚎叫着。

黑暗因为无力被维持,开始坍塌式的消散,而那人的身影却藏在众多混杂着的噪音中,无处寻觅。

乌鸦意识到自己可能办了件坏事时,那张无面的表情也开始扭曲。继而,他加强对周围环境的控制,只要外层的壁垒不被击穿,那对方也就没有办法离开。

松鸦沿着屋檐一路寻找,原本有着安眠效果,能很轻易地辨认出目标在黑暗中移动时的轨迹。但现在,嘈杂的环境下,再想靠这种办法显然是不合适的。

“呼!”

停在一处房顶,松鸦将手伸向腰间,他面无表情的打开了一个袋子,无数恶鬼汹涌而出。

今晚发生的事情肯定是瞒不过去了,如此一来,尽快结束任务,带走目标才是明智之举。至于,放出的恶鬼是否对这些普通民众造成影响,那就不是他该担心的事情。

乌鸦冷眼看着这一切,虽然这种局面是他的失误造成的,但一想到任务结束,关于他能拿到的丰厚奖励而言,这点小小的错误显然并不足以影响到什么。

“只是,这家伙能跑哪去呢?”

站在高处的乌鸦俯看全局,他身后的翅膀与笼罩在四周的黑暗相连,此处隔绝了外界,甚至能短时间内屏蔽掉一切感应。

某种意义上,此处发生的事情,外界是没办法知晓的。

望着地上无数多恶鬼呼啸着掠夺一切生灵,乌鸦脸上露出了一丝的犹豫,虽然他并不是人族,但身为地府的职员,本身并不讨厌礼法下的人类社会,其次,在修行上,沾染因果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这么多无辜的亡命者,哪怕只有他一小部分的原因,累计起来的因果也足够影响到他以后的仙路。

轻吐了口气,乌鸦催促道“快点找到那家伙。”

仅隔了一条街之远的松鸦显得十分闲散,他敷衍般回道“好好好,我知道了。”

接着似乎看见了什么般,身子几个折跃来到了一处高空,他手中举起的长刺化作流光接连掀起无数房屋的瓦罐。

在乌鸦的神识中,有一团飞掠而来的人影,正绕到他的背后。

“在我这儿!”

乌鸦的身子一瞬间化作飞烟,他不同部分的阴影变做锁链和镣铐。同时,伴随着咒语声,他所在的屋顶顿时塌陷下去。显然,这是类似道门的千斤扎。

屋子内火光忽闪忽闪的,正被恶鬼上身的女人啪的一下被两人撞在地上碾死当场。

鲜血四溅下,尔丹青所化的老者扭曲着身子,竭力想要挣脱。而房顶处,已经赶至的松鸦目色冷如冰霜。

已经舍身控制住尔丹青的乌鸦,对着屋顶的松鸦喊道“快点!”

于是,下一瞬间,无数灰色的羽毛从碎裂开的天花板上落下,化身寒光的松鸦将手里的长刺收起,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的笑了一声。

被限制住的尔丹青扯开胸前的衣裳,露出一副鲜血淋漓的皮肉画卷,无数黑气从他身后不断的向前涌入,那画卷此刻似一张血盆大口,正毫不吝啬的大快朵颐着。

已经无力发声的乌鸦,头颅滴溜溜的滚落在地,他没有无官的那张脸,在一旁注视着自己被蚕食的身体。

没去看正在进食的尔丹青,松鸦只掸了掸身上的灰尘,他抬头从那处破洞看向天空,空间在失去了支撑后,开始坍塌。

“给你的!”

地上,尔丹青丢过来一团血淋淋的眼珠,松鸦接过,感受到上头浓郁的妖气,他嘴角微微勾起,道“还差两品。”

说着,他伸手吞下了这枚妖丹。

二人饱餐之余,尔丹青问道“你接下来打算怎么行动?”

松鸦坐在一旁,消化着腹中的妖丹,同时回应道“先把这几个我精挑细选的同伴都吃掉,接着,就只能靠前辈帮我续一段仙缘了。”

尔丹青冷笑着,他回道“这小子的仙根你就别想了,不过,等老夫凑齐三卷拿到我想要的东西,不介意帮你找一找。”

松鸦笑着说了句“不劳烦前辈费心,不过,在下倒确实有合适的人选,还需仰仗前辈出手。”

尔丹青跟着看了看头顶上逐渐消散的空间封锁,他言简意赅道“谁?”

松鸦站起身子,将双手摊开一副听之任之的姿态开口道“河东道秘首。”

他语音刚落,尔丹青已经抄起一旁的碎屑上前捅在了松鸦的肚子上,继而听到头顶处风声鹤唳,无数阴影挣扎着从破碎的空隙处前来。

松鸦肚子上的血肉被撕扯着钻入对方口鼻的同时,他脸上的表情也开始变得狰狞,继而背后的灰色翅膀变做尖刀般,根根羽毛飞射向那人。

尔丹青口鼻双目皆被一层浓郁的黑雾所遮蔽,他从松鸦的肚子上掏出那卷百景图后,一个起身,猛地向后一退。

无数多羽毛利箭被躲过,连带着天空上落下的几道幽蓝火焰。

“没事吧?”

乌鹊的身影如同一杆长枪,直刺向大地,他落下的同时,身后的松鸦踉跄着倒在地上与那滩血泊融为一体。

“暂时死不了”松鸦一边调整着自己的伤势,他下意识的看向另一边,那属于乌鸦的漆黑头颅已经消散了大半,如今只剩一截还未彻底湮灭。

“我不要紧,赶紧去通知小灰,让他赶来支援。”

乌鹊侧头瞥了那旁乌鸦的残魄一眼,他脸色阴郁道“今日,我必杀此僚。”

说着,他手中握着的利刃复又归鞘,而只一个眨眼,他人已经从那被撞出来的缺口位置钻出,正在往那人逃窜的方向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