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烟重(2/2)
“阿一呢?你是怎么看待这些事的?”
女人转身,她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最终落在了我的脸上。
感受到其他人的视线投来,还有些不太习惯的我下意识的啧了一声,继而歪了歪嘴,道“我从人间游历了几趟,算不上什么真知灼见。大抵看到了一些事情,知道很多时候,思考一件事的时候是要去观察它背后本身所代表的这样一层含义的。”
女人听罢点了点头,而鸦师爷也投来认可的目光,麋鹿则还是那副心高气傲的模样,它嗓音变做少女,有些无理取闹道“那我倒要听听,阿一你有什么高见了。”
try{ggauto();} catch(ex){}
“高见算不上,就说些我目前猜测的吧。”
我整理了下思绪,继而开口道“西都那边,局势复杂,其中各方势力安插的棋子无数,这里面要属最为重要的自然是由玉先生为代表的地下灰色组织。”
“这个灰色组织的建立与否其实是一种必然的现象,西都作为十二朝的古都,其历史地位和现实意义都不得不让人仔细掂量掂量。而新朝却一意孤行,将都城迁至发迹的旧王都,但遗留下来的很多问题正需要这么一个灰色机构去从中做调和。”
“以往这种做法无可厚非,但在国家实力衰弱且不得不收缩战线,减少一些不必要开支的前提下,西都这块养了几十年的大肥肉就得拿出来当盘菜炒了。”
“也还是应了那句老话,人有杀虎意,虎有害人心。玉先生已经提前预知到自己的结局,于是他开始安排人马,作为一支明面上不合规的组织,他这第一步就是要将自己洗白变得合规起来。为此,请个谁的命,就显得尤为重要。”
说到这儿,我看了眼麋鹿和鸦师爷,继而说出了一个暴论“我在外许久消息有些闭塞,不知皇宫那边是否有什么异动?”
鸦师爷看我的眼神明显是有些赏识,那边麋鹿眼睛都发直了,它嘴里连连道“不得了不得了,傻子外出一趟回来就变聪明了?”
“上半年,皇宫闹起来猫妖,据说是之前,真假皇子时闹出来的丑事,过了这么多年了,若非有心人利用,恐怕人们也都忘了。”
鸦师爷知道我没听说于是给我补充道。
“听说,处理这次事情的是一位名不见经传的游方术士。好像姓黄,但坊里有传这位实际是相国从河州请来的高人。”
“河州?”我听到这儿眼睛亮了起来。
“我老家就是河州的,怎么没听过有这么一号人物?”
那边,麋鹿似乎总想变着法的损我,它语气颇有一种鄙夷气度,道“大多都是骗人的把戏,会两手就说自己是半仙的不也比比皆是吗?依我看,这多半也是哪地方来骗吃骗喝的假道士。”
这,我就要嘲讽一句麋鹿你是真没见过世面,但凡对当今天下道宗制度有多了解的都清楚,皇帝身边那可是不缺大红大紫的真羽衣道人。
比如王正清,就曾进京受封。毕竟神皇派作为天下道宗,门中掌教上任一职,堪比地方总督,那可算得上位居二品啊!
真正的皇宫里,肯定也坐着一至两位道门的顾问,当然是不是真人不打紧,只要本事在就行。
但这次闹得沸沸扬扬,以至于让相国公亲自在外寻找能人异士,这实际上丢的可是道门的脸。
不过,按照之前在神皇派观察到的现象,好像朝廷已经对这神皇派有些不满了。本身,神皇派在几十年前经过宗政一心那场事件后,门中的中流砥柱相继都陨落在了塔阁前,否则短短三十年怎么只出了包括王正清在内寥寥两三位真人。
就连一向被神皇派压着一头的天师府,如今也已经恢复的七七八八,前不久更是有三星降世,不用说,肯定又得添加三位新的真人。
如此一来,在新一届的道宗评定中,天师府很有可能会接替已经开始走下坡路的神皇派,成为新一代的道宗。
“诶!”
一声叹息,即是为这变幻莫测的时局,也是为了我远在天边的朋友王正清叹的。
“也不知道,方知有丢的寿命找回来了没有。福生那小子许久没听过他的消息,近来可还安好?”
我在心中默默的叹息着,往事历历,依次在我的内心深处发酵。
似乎是察觉到我的忧愁心思,女人将手在空中捏了一下,于众人眼里,一道细小的彩虹出现在了女人手指缝隙处。
她拉扯着,脸上的表情多了一些生气,这大概是每个女生都会喜欢的东西吧。
她将那细小的彩虹逐渐拉扯变大,直至像是一座小的拱桥,女人将那拱桥搭在自己房屋的一旁,当做滑梯,她则拍了拍手,做了个辛苦的叉腰动作,继而扫向我们的同时开口问道“谁想做第一个吃螃蟹的勇士?”
麋鹿跳了出来,她向来都是喜欢第一个冲上去冒险的。
于是,我看着这货坐上了滑梯,嘴巴里发出少女般的银铃笑声。
鸦师爷歪着脑袋,它作为一只乌鸦,似乎这样滑下去,看起来有点蠢。
于是,女人便提议抱着她一同滑坐,鸦师爷欣然同意了。
最后,轮到我时,那扇有些滑稽的彩虹已经开始变得透明,似乎我一坐上去它就会破碎成虚幻。
女人和她的眷属们站在下面,等待着我。
在她们的催促下,我最终还是坐上了那扇滑梯,低头望着女人微笑的样子,那一刻我在想,要以一种怎么样帅气的方式来到她的身旁。
在我放手的那一霎那,其实我脑子里还没想好姿势。但就和从高空中坠落,大片大片的风灌进你的嘴里时,你的脑子想什么都已经不再重要。
我很想形容此刻的心情,就和吃烤鸡看见里面塞满了四个鸡腿时一样。
回顾我的这一生中,真正放声大笑的日子其实并不多见,更多时候都是我一个人孤单的独处。
偶尔,我也会望着月亮思恋起过往。但就像那轮月光从出生时便永远也无法再回到它的家乡一样,名为故乡的地方已经不复存在,我也将自己的过去都一一埋葬。
我…童盂,一个河州安城络绎县的童家小少爷,背井离乡流离失所,在外独自生活了将近七年,这七年里,坑蒙拐骗是样样都学,但最终我还是成为了一名道士。
我很喜欢道士这个身份,他让我重新找回了我作为人的一部分,如果有人问起,我就说我从进山起就已经和过往的一切都斩断了联系,从此只是山上人。
但实际上,我只是想丢弃我那荒唐了岁月的七年,以及那座陌生但又务必熟悉的老家和家人们。
我…大抵还是一个自私的家伙吧。
从滑梯上下来,我的表情还凝固在了坐上去后的那一刻。
麋鹿哼着小曲,似乎就在等我下来后它好再上去过一把瘾。鸦师爷则从女人的怀中飞出,它罕见的没有立刻整理起自己的外观,而是独自停留在一截树枝上,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的环境里有些流连忘返。
唯有我脸上的表情一寸寸崩解,最终在旁人无法理解中,变做嚎啕大哭。
麋鹿有些疑惑,它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上面的彩虹,心说“难不成是太激动了?不应该啊!”
师爷则有些呆愣的看了过来,它显然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唯有女人眼神幽邃,她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慈蔼,在看见我落地的时候,就主动张开了怀抱,我上前两步被她拥在怀中,眼泪顺着脸颊一点一点的流出。
她则安静的抱着我,轻轻摇晃着身子,一只手抚摸我的后背一只手则按在我的头顶。
女人温柔的触碰让我似乎可以不再控制,我尽情的将一切都释放在她怀中,那些往日里的担心害怕,那些躲藏在内心深处中的迷茫与不安,统统在这一刻,变做泪滴,慢慢消融在了女人的胸怀里。
过了好一会儿,当我抬起脑袋的时候,周围只剩下了我和她两个人。
麋鹿和鸦师爷都被支走,刚刚哭过一场,现在脑子清醒过来的我,有些面颊发红。
不仅仅是在众人面前丢了面子,更主要的还是我竟然像个受了委屈的婴儿,依偎在女人的怀里就好像找到了家一样。
我看着她胸口那一滩被我哭湿了的痕迹,面目涨红的同时,看见她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继而对着我勾了勾手指。
我当即郑重其事的靠了过去,随即就见她把我的脸拉着,凑到面前,用她那双好看的秋水眸子仔仔细细的瞧了个遍后,说“你每次出去都有可能回不来,但我知道留是没有办法留住你的,男人就是这样,当他获得了想要的安逸时,就会忍不住的再次要求出去流浪。”
被她这样看着,我其实内心有种莫名的满足,但她的问题又仿佛一把尖刀,直抵着我的心口,让我顾不得喘息。
“我每一次都会离开吗?”
望着她的眼睛,我认真的询问道。
女人的手在我脸颊上轻轻拂过的同时,她停下了移动的动作,转而像是拥抱又似乎只是捧起我的脸在认真端详。
她微微弯着脑袋,眼眸倒映着我的样子,我看不清她嘴角到底是满足的还是苦涩的笑,只觉得在面对我时,她很少隐藏自己的情绪,以至于我在害怕当她不肯流露真心的时候,我连见她都成了一种奢望。
在她的眼神中,我似乎看见了问题的答案。
时间作为一种通用的衡量尺度,在我这里似乎并不受用。
以往,我的很多次转世里,也许有不少也是同现在这样,坐在宁静的时光下,互相注视着彼此,默默等待着时光流逝。
大概是听了太多次一模一样的回答,女人的眼神不再期待,她像往常一样,微笑着将我推开,重新恢复坐姿,从容不迫,又做回了她的女王。
我站在离她很近的地方,注视着她。
外面是游鱼惊醒湖面上的野鸭,大片大片的荧光如鸽子般起舞。
我觉得,这时候应该来点音乐会好一些。可是笨拙的我似乎能想到的曲调不多。
于是,我哼唱着,用手敲打着节拍,一下一下。
女人转过身来,她歪着脑袋脸上流露出怪异的神色。
我自觉唱的并不好听,但索性应该是还没跑调。于是借着节拍,我伸手过去邀请她来与我共舞。
女人接过我探过去的手掌,她与我五指相扣,在美妙的清晨,以一场滑稽的音乐和舞蹈来开启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