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雷地火(2/2)

江千鹤习惯性的摩挲着手掌上的铁扳指,他颇有些真挚道“若是能与之决一生死,倒是痛快。”

李颂文自然是当成武人之间的惺惺相惜或是玩笑话,唯有江千鹤身后那几位,知道自家大人这确实是动了杀心。但,相互间皆是沉默,不发一言。

坐摇椅上的宋见民晃悠着来到二人身边,他问道“可要到了?”

“便在前方不远。”李颂文笑着指向前处的小楼。

宋见民闻言,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他喜道“如此,那便快些吧。”

李颂文笑着应了声,而他的视线越过江千鹤,看着他身后,正差人去寻家眷的经略使王崇安。

在北坡附近,于几次岔路分开之后,我相继又遇到其他一些神皇派的弟子,其中大部分是些穿灰衣道袍的。

神皇派中,青衣表示的多是门中普通弟子,而灰衣则是主武职的。

人群中,有几位道袍上绣着补子的清字辈在做着调配,而我则被安排跟着他们,一方面是为了保护我的安全,当然我猜更多也是在警惕我。不过我并不在乎这些。

随着他们的步伐越发逼近南北坡交接的密林时,我们先后发现了一些身穿黑袍的神秘人。

那些穿黑衣的人们,大多神情木讷,除了悍不畏死之外,眼神里尽是狂热。他们中,多数人有着粗浅的道法,显有能真正搬得上台面的,唯有几位领头的似乎实力不低。

即便如此,身旁的清字辈道士们也没被拖沓多少速度。在娴熟的配合,以及阵法道术的合理调配下,由其中几位专职体术的负责查缺补漏。我全程几乎就是跟在后面袖手旁观或者做点扫尾之类的活。

神皇派中极重辈分,这点上和宗族就很接近,而在门派倾力培养下,如今作为中流砥柱的清字辈门人中不乏天才之辈。他们中有些是各自所属宫门下的首席,有些则已经提到了监院管事之职,可谓前途无量。

而想到这儿,我不由得又想到那位已故的楚清河,想起那日衣冠送回,头发半白的老人号啕大哭的场景。

思绪飘散间,又一伙人被降伏。

一位清字辈的道士,将随身携带的钩索拆开,用困法布阵,而身旁一人则从怀中掏出一枚不打的竹筒,他将筒口对着天空,后指一搓,一点火苗出现,点燃了竹筒下面的燃芯。随即一道急促的长鸣,天空中一道黄白色的烟雾渐渐弥散。

做完这一切,我们又继续前往排查下一片区域。

很快,收到信号负责善后的道士就会前来。对于这座堪比庞大机器而言,能做到如此的高效运转,其背后意味着历史和传承所带来的雄厚底蕴。

想到诡异莫测的玄门,以及宛如一个小国度的神皇派,我越发好奇当年的祖师爷是怎么能把栖云宗给抬上去的。

好像记忆里,祖师爷并不是很上心栖云宗的事情,他每天也就吃吃喝喝,和一些个看起来不怎么正经的人侃天侃地的。

在淌过一条不怎么宽的小溪时,突听见一阵阵弓弦崩响之声。

而几乎是同一时间,所有清字辈的道士皆是翻身避让。

“快散开!”躲在石后的一位道士高呼道。

而其他一些反应不及的则很不幸的没有躲闪开来,或多或少都受了些伤。有两个被箭矢贯穿胸口,如今硬撑着爬了过来,但胸口处的血痕乌黑,看来箭上还特意涂了毒。

“别动,抓紧运功!”我身边的那位清字辈的道士,将一人拖了回来,他和我一样在第一时间察觉到那箭矢上是带着毒的,很果断的拔了出来。惨嚎声中,一团明晃晃的火焰朝伤口就烧了过去。

我撇过头去,那声音撕心裂肺,其余人也开始纷纷效仿,一时间呜咽声此起彼伏。

现在敌在暗我在明,这样原地治疗并非善计。而且是在神皇派地界,公然带器械过来埋伏,这倒是有些异常了。

我抽神思考的同时,看向身旁一位专职拳脚的道士。相互对视一眼,他偏了偏脑袋,我心领神会的点了下头,而后同时间从石块后翻身出去。

又一轮箭雨落下。

眼中余光,扫到那射箭的方向,也在同一时间,我手中捻着的几枚石子,啪的一下甩出,而后身子借着惯性朝后落在身后的河床上。

那批人并非身穿黑袍,而是一个个带着白布面具的人。不同势力的吗?我大脑急转。

“神威浩荡,除妖伏魔。九曲金刚镯,去!”身侧不远处,那体术精湛的道士此刻双眸化作纯白,他眉心处一道金光圆符,似那丢出手心的金镯。

金光一闪而逝,河对岸的几位戴白布的纷纷避让开来。我急追上去,手中黄符丢出,一张张赤雷凭空出现。

火光一闪,击的土石飞溅,而那群人周身起了一层烟雾,吞没了火光。

眼尖的我立马分辨出哪些雾气里有人,哪些是假象。于是脚步不停,身子似一杆长枪,直刺入烟雾中。

朦胧雾气,凝而不散。这烟雾含有致幻的作用,只是如此剂量还奈何我不得。

突的就听见脚下一阵嘎嘎嘎的怪响,不待我一脚踢出去,脚掌刚抬起便有只大手刷的一下将我腿按住。

我一用力,一只大鬼从身下没了出来。

神皇派仙山宝地,寻常鬼物自是不得存活,而我面前这鬼青面獠牙,双眼碧绿泛着凶光,显然是被喂养出来的。

一瞬间,眼前黑雾猛地钻入我的口腔肺部,似乎变成了一个活的怪物。

随着我手上用力,那大鬼噗的化作一团黑气,来不及去处理它。我手指勾着喉咙,用催吐的手法,对着地上干呕着。

滚滚黑烟从我的口中吐出,我作为被侵入的对象,本身的体验自然是好不到哪去。那黑烟中,腐败破旧的酸味,就和刚刚喝了一口泡着浮尸的水一样,我差点连胆汁都吐了出来。

而那位身披金光,手持金镯的道士向我跑来,他先是一掌覆在我额头,一股暖流顺着头顶蔓延向下。而后便听到他的询问“还好吗?”

我咳嗽着,直起身子,眼角都呛出泪水来,我道“没事。”抬眼望时,烟雾散去。

那些人的身影已经没入林中,而身侧的那位开口道“穷寇莫追。”

我四下打量见再无其他踪迹,想到身后还有不少受伤弟子于是点点头,折身返回。

但见道士们神色枯槁,有些已经眼泛泪光。细看之下,便也惊觉那些个中箭之人,全然没了气息。

“五绝生门。”一个低着头的道士,擦了擦嘴上的黑血,他嗓音沙哑。

而我还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便已经有人替我解释了。

“玄门,又是玄门,我早说过,这帮子邪性的家伙就应该被彻底铲除。”说这话的是一位长字辈的道士,也是为数不多未被伤到而得以保命的。

最后一个只是手臂被擦伤,但如今也是一口气吐完,整个人全无生机的躺在地上,面目狰狞。

长久的沉默声中,几位清字辈的纷纷站了起来。

我知道他们的意思,但同时也纳闷,这毒怎么会如此生猛,寻常毒药即便入体且不论段时间内会不会发作,但凡去其伤处,至少也是能保下来性命。

只是当我细看那些人的伤口,这才惊觉,道士身上的生气不是自发消散而是被吸取干净,以至于整个人呈现出病态般的干瘪。而这五绝生门可能并不是一种确切的毒,毒药是做不到这一步的,也就是说,这其实是一种咒。

据我了解,确实是有术士能够将咒术以刻录的方式存录在器物上,但刻录的咒物大多无法长期保存,所以这种做法费时费力,远不如一张能借天地灵气的黄符来的省事。

但,又或者是有一种我不知道的能完美保存咒术的方式,只是这种方式知晓的人极少,但作用隐蔽,效果也不亚于符箓。

如果真是如我这等猜想一样,那玄门之术简直是过于可怕。

难怪,能与神皇派齐名,背后没点底蕴还真不好说。

玄门中派系林立,但敢这样闯到另一位大宗手底下惹事,真就不怕自己被组织内清除出去?我想不明白这些。

而躺在地上的那些清字辈的道士简单交代了一些事情后,便有几人起身往先前那伙头戴白布疑似玄门中人的位置追去。

我既没有选择跟上,也没有留下来防备着那伙人杀个回马枪。

留在原地的一共有六人,其中有一位清字辈的道士坐镇加上他们依托地形布好防御,只要耐心等救援便是。

此行我的目的是要找出那个杀死洪文武的家伙,现在,除了弄清楚袭击的有黑莲教之外,还有玄门的人。虽然此地被封锁,但就连我都能感受到头顶上的那座护山大阵正被人干扰,不然怎么山上藏了多少人都探查不出。

说起来,我其实一直都是束手束脚的,既不能暴露身份,又得与多方强手相互拉扯,还真是累啊。

不免自嘲一笑的我,缓缓闭上了眼睛。靠着那份所谓的直觉,大步向前走着。

位于南坡的林子里,血迹顺着道路一直往两边蔓延。

捂着脑袋,满脸汗水的男人脸上一时青,一时紫的。他嚎啕着,望向天空,发出一声恼怒的嘶吼。

自天上的大阵开启之后,他便不得不与体内的那人争夺身体的控制权。

而这种影响,以至于让他短暂的陷入到无意识的疯狂,而在这段时间里,他也不知道杀了多少人,有无辜的百姓,也有神皇派的道士。

而随着他杀人行径暴露,越来越多的道士过来,现在跟在他身后的则是一位神皇派正字辈的道士。

“别吵了!”男人疯狂敲打着自己的脑袋,可脑子里的那个声音一直就没停过,他摇晃着身子跌落一旁,顺着泥土一直往前翻滚,而后重重撞在一颗大树上,这才止住了身形。

而身后不远处,一位灰白道袍的年长道士,手持一柄木剑,此刻他定睛望去,在寻到了男人的线索后,脚步急踏,顺着树林追了过来。

“墨浊!”男人低吼了声,而随着他的吼声,胸前突的燃烧起黑色的火焰,那火焰外围纯黑,反倒是靠近内侧的地方越发的光亮。

黑色火焰似乎没有温度,甚至连一片衣角也无法点燃。但见这火似烟雾,顺着男人的口鼻钻了进去,而后沉寂了约莫有三息功夫,一道雷霆击来,那男人方才猛地睁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