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相迎(万字!)(2/2)
叶臻后来知道了这事,默默多给了二两赏银,偷着乐呢,却还是故作正经把那几个乱说话的逮来训了一顿,“什么夫人,不要乱说。”
至于王福山,嘿,谁还提他呀!这会儿要还有人说镇北侯杀了王福山,只怕立时就会被身边人胖揍一顿。
天色全然黑了,城中四处都点上了红灯笼。众人本想簇拥着镇北侯一行到县衙去,玄天承他们连连劝阻,才终于让百姓答应各自归家。梅若霜推说自己身上有伤,便先行回了官驿。众人离去后,一群人看着县衙中堆成山的礼物面面相觑,也不知谁起的头,都无奈地笑起来。
“要说这黎民百姓,还真是善变。”谢幼清翻看着庭院中堆的东西,都是些平常他看不上眼的玩意,并不十分放在心上,倒是对姑娘家送的精致荷包多看了两眼,冷哼一声道,“前两天还嚷嚷着要把镇北侯绳之以法呢。有奶便是娘,人心如此啊。”
云何哼了一声:“侯爷当谁都跟你似的读过书,懂大道理?普通人哪里会想那么多,谁对他们好,他们明白着呢。”他抓了个野菜馍馍,咬了一口,对玄天承说,“这可比冻成石头的面饼子好吃多了,是吧——哟,哟哟!”顺着便看到了玄天承牵着的叶臻,当即瞪大了眼睛,把馍馍放在一边,拍了拍衣服,正经起来,“我说怎么到处都在传镇北侯夫人云云,我寻思你哪来的夫人——这就是嫂子啊,嫂子好,我是云何!”
有云何起了头,亲兵们也跟着挨个行礼问好。叶臻一一认识,心里很是高兴。尽管她身份未明,家仇未报,又是一介草民并无家族势力,但玄天承仍是大方地把她介绍给身边的人。所有人都对她很尊重,就连对她有敌意的遂宁侯,也只敢在言语上笑里藏刀。这说明玄天承都事先调停好了,他就是把她当成了未来的妻子,也说明他是个极有魄力的人,以他的身份地位,没人敢给她甩脸色。她在心里计划着,这次事情结束,有机会的话,她也要向亲朋好友正式介绍他。
事情并未全然尘埃落地,不过众人绷了一段日子,都是疲惫不堪,故而此时暂把事务放在一边,开怀畅谈。县衙的官员们准备了简单的接风宴,战战兢兢陪在一边,玄天承便挥手让他们都早点回家,有事明天再说。
待得官员们离开,谢幼清第一个就说:“你们侯爷从上京带了逍遥酒来!今儿个本侯做主,所有人都能喝酒!把他带来的酒,通通喝光!”
洛逸、周济、老林几个连连说血影执勤期间绝不沾酒,结果云何见玄天承笑而不语,当即跟着谢幼清起哄,拉着杨添两个人先干了一大碗,说:“喝!侯爷就当没看见!”
亲兵们得了玄天承首肯,当即欢呼起来。早有人从驿馆搬了酒坛子来,亲兵们领了下酒菜,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喝酒谈天。
有人来敬玄天承酒,只见他破天荒地拿着杯子一小口一小口地抿。有个亲兵喝大了舌头,见状就哥俩好地拍着玄天承的肩膀,大笑说:“将军,您这,这就不够意思了嘛!不会是怕喝多了在嫂子面前出洋相吧!”又对叶臻糊里糊涂地做了个礼,一本正经地说:“嫂子,您放心,将军他酒品很好的!”
众人都善意地大笑,叶臻对上玄天承无奈又无辜的目光,噗嗤也笑出声来。她直接端了个海碗过来,给自己满上,说:“我替他喝。”便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一饮而尽。
云何带头鼓起掌来,“嫂子好酒量!”
“嘿嘿,小意思。”叶臻砸了咂嘴,似在回味,看着玄天承,笑嘻嘻说,“果真是好酒。”
玄天承拉住她,低声说:“行啦,别喝多了。”他看着她绯红的脸颊,差点就要按捺不住冲动掐她软乎乎的脸颊,狠狠亲上去。
“好喝嘛。”叶臻撇嘴说。她喝酒上脸,脑子却清楚,端着嫂子的架子,跟想来敬酒的人一一碰杯。
玄天承知道她酒量,并不担心,只是目光一直盯着她的背影。喝下去的一点点酒,刺着胃又隐隐作痛,不过身上却松快得很,心也软乎乎轻飘飘似乎要飞起来了。她红着脸说的那些话,明明再正常不过,听在他耳朵里也像是撒娇,猫抓似的。
云何端着小酒杯过来,叶臻也就顺势换成了小酒杯。云何啧啧称奇:“你跟他倒真是两口子,一个赛一个能喝。”又打趣说,“我可等着喝你们喜酒啊!”
“借你吉言。”叶臻倒还蛮喜欢云何的,笑着说,“那我泗水的百草堂,还要请按察使多多照拂。”
“那还用说!”云何也是喝大了,拍着胸脯就保证说,“甭说你那百草堂,你寒轩开在益州多少铺子,我保管给你照顾得妥妥当当!”
“哼,我看她打的就是这个主意。攀上镇北侯,借他的人脉和地位,好做她的生意!云何,你看人看清楚了!”谢幼清突然插进话来,语气很是尖刻。
他的声音不轻,周围人都听到了,一下子鸦雀无声。云何脸上的笑意一下子就僵住了,不禁看向叶臻。却见叶臻倒是神色未有波动,玄天承已经站起身往这边疾步走来。谢幼清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但眸中尽是不屑。
气氛一下子冷到极点。
叶臻“当”一声放下酒杯,嗤笑一声,“希望遂宁侯一辈子没有求人帮忙的时候。”她目光变得极冷,道一声失陪,转身便要走,被玄天承一把抓住胳膊,护在怀中。她本不委屈,这时却忽然红了眼圈,情不自禁地靠在了他肩膀上。
玄天承目光也十分冰冷,对着谢幼清说:“道歉。”
谢幼清别过头去:“我说错了么,凭什么道歉?她不就是仗着跟公主长得……”
“我说,道歉!”玄天承声音重了几分。他此时看起来还算平静,但熟悉他的人知道,镇北侯平日里甚少发怒,这样说话,已是盛怒之下给谢幼清留了情面。
云何吁了口气,小声说:“希玉,你这话说的确实不对。别说是对嫂子了,就是对别人,你也不能这么说。”
“就因为是嫂子,才不能眼看着延之陷进去。”谢幼清愤愤,见众人看他时脸上都有责怪之意,悻悻道,“合着我里外不是人了?要我道歉,行,我道歉。”他自认能屈能伸,道个歉算不得什么事,当下便说,“对不住,周姑娘。希望你别让延之失望。”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他这道歉的态度和最后说的那句话,还是让叶臻火冒三丈。她忍了又忍,才总算没拔出刀来教遂宁侯什么叫作做人别嘴欠,也不乐意见到玄天承和遂宁侯因为这个事情闹别扭。她站直了身子,尽量用平静的声音说:“没事了,大家继续吧。”
玄天承见她眼睛还是红红的,晓得她咽下了极大的委屈,心里头更是生气。他明明再三叮嘱,谢希玉这个混球怎么还敢说三道四。便想道,等一会儿人都走了,定要留了他狠狠叱骂,要还犯浑,就打一顿,要是不服,就打到他服气为止。
叶臻见他神色,便知道他在想什么,倒是哭笑不得,也顾不上恼了,拉住他的手,说:“好啦,我没事。”
谢幼清见状,嗤笑一声,转身就走。玄天承看了眼叶臻,跟了出去。
一众亲卫面色各异,不熟悉叶臻的,看向她的目光中便带了探究和审视。叶臻觉得很不自在,随便找了个理由就走了。
江越几个是跟着叶臻一路从蟒县来的,见状着急得很,忙跟上去,却也不知道说什么安慰她。半晌,江越说:“嫂子,你别听遂宁侯胡说八道。他就是喝多了。”
“喝多了,呵。”叶臻哂笑,回头见几人担忧地看着她,笑道,“回吧,吃了饭,早点回去休息。我没生气。”
江越听着心里发毛,又大胆一回,说:“侯爷他也不是故意丢下您走的,您放心,属下回头帮您打他去。”
“得了吧,你还敢打他呢。”叶臻这回倒是真心笑了出来,认真地说,“我没生气,更没有跟侯爷生气,侯爷他明白我的心思,知道我不会生气,才追出去的。至于遂宁侯,他是为了侯爷,我也是为了侯爷,只是我跟他说不到一块儿去,有些误会没解开。”她叹了口气,沉沉说,“只要我一日是周珍,往后这样的事多着呢。别人我管不着,你们可得站我这边。”
“那是当然。”江越抢着说道,“别人没看见,咱们兄弟几个可是看的清清楚楚!若不是嫂子,侯爷当时便……”
“行了,这事儿你们自己知道就成,别到处嚷嚷。”叶臻嘱咐说,“你们干的又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
“哎,哎。”江越连声应道,一面想着,自己往后就跟定嫂子了。
玄天承这边追着谢幼清一路出了县衙,两个人在大街上打起架来。玄天承根本没动灵力,但即便有伤在身,还是把谢幼清打得气喘吁吁。
知道他根本没下死手,谢幼清靠在墙边,滑溜下去,一屁股坐在地上,骂道:“娘的,你还真为个女人跟兄弟反目。”
“这就反目了?那你早点滚蛋,我没你这兄弟。”玄天承收了手,在街沿石上坐下来,侧过头去看他,“谢希玉,你哪来的毛病?我要是跟你说,你媳妇嫁给你是觊觎你谢家地位和人脉,你乐意不?”
“那能一样?”谢幼清嚷嚷道,“我媳妇出身琅琊王氏,我娶她那叫强强联手,我一点不担心人家觊觎我的地位和人脉。你那位什么出身?还顶着那么张脸,叫我怎么不多想?”
“你要是看出身的人,当年就不会认识我。换到她身上,就不行了?”玄天承斜眼看他,“怎么,不相信我的眼光?”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我这不是怕你被那张脸迷惑嘛。”谢幼清嘟囔,“出身呢,当然不是最重要的,可出身平民,就意味着她可能是个文盲,这个我考察过了,不是。她又是个商人,商人重利、精明,谁知道她是不是来骗你钱的?还是个江湖侠客,你娶她能干嘛?指望她师父师兄帮你打仗还是上朝?我看她连你家里的事都管不好。”他顿了顿,说,“你喜欢她,一点问题都没有,可你镇北侯的夫人,总不能上不得台面。”
谢幼清苦口婆心说了一大堆,本以为让玄天承幡然醒悟,没想到转头却见他笑得很开心。谢幼清又气又恼,“合着你压根没听是吧?”
“听着呢。”玄天承收敛了笑意,正色道,“你都没见她几次,怎知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心里想想,或者考察她,都可以,她经得住。可你怎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那种话?”他说到这里又觉得怒火蹭蹭窜上来,“你想让她怎么做,让我怎么做?就为了你的成见,让她下不来台,阿臻大度不和你计较,你怎么偏就拎不清?”
“行吧,我会注意的。”谢幼清垂着头说,“我明儿给她好好道歉去,祝你们幸福。”
玄天承一路小跑着回去,却没见着叶臻。江越说她在后头厨房里,他便又一路小跑着朝厨房去。
厨房里点了油灯,光线昏黄。叶臻正盯着灶台出神,这里的灶台跟泗水很是不同,她须得一直看着火候,便没注意玄天承进来。下意识反击时,手臂便被他牢牢扣住。
玄天承将她背身抱在怀里,探过身去,轻轻吻住了她的唇。
他的唇冰凉,带着微微的酒气,让叶臻一下子软了手脚,旋即闭上了眼睛,随着本能去回吻他。
这个吻持续的时间并不长,两个人睁开眼睛,睫毛和鼻尖近在咫尺,呼吸都纠缠在一处。
“我跟他讲了,他明天会来跟你道歉。”玄天承说,“对不起,让你不开心了。”
“我没事。”叶臻说,“你也别跟他置气。他不知道我就是镇国公主,又是真的担心你,才会那样说我。”
“他那样说你,你还帮他说话。不用给他找理由,他就是嘴欠,人也欠抽。”玄天承低头看着她,她已经低下头去,长长的眼睫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要是别人这么说,我一点都不生气。”叶臻低声说,“可他是你兄弟,他那样说,我很在意。”她忽地抬头,定定看着他,“不过——你得跟我保证,我就是泱泱。你发誓。”
“我发誓。你若不是,我断子绝孙。”玄天承毫不犹豫,干脆利落地说。
“什么呀,这么恶毒。”叶臻连忙捂住他的嘴。又有些丧气,“你都那么确信了,为什么不告诉我,我为什么会死了又活了?这怎么可能嘛。”
又绕回这个问题了。叶臻有点后悔自己一时嘴快,又问了这个根本不会有答案的问题。可这个问题是如此重要,以至于她再怎么信他,也不能凭他一句话就不再多想。就算知道不会有答案,她也要不时地问起。
“我若说,是与你的生死有关呢?”玄天承声音隐隐有点颤抖了,“阿臻,我真的不能说。”
叶臻察觉到他手上的力量松了,没来由地一阵慌张,立时转过身去,看见他颓然的神色。她心里沉甸甸的,又一顿一顿地抽痛起来。她不知道说什么,踮起脚来,捧着他的脸,轻轻吻他。
玄天承立时便做出了回应,这一次吻得放肆许多。分开时他微微喘着气,见叶臻唇瓣微红,恼怒地看着他,胸中淤浊便化开不少。
他牵住叶臻的手,握在掌心轻轻摩挲,“煮的什么?”
“生姜红枣牛奶,养胃的。这里不比泗水,让人问了好几家才弄到牛奶。”叶臻用灵力暖了另一只手,隔着衣服给他轻轻揉着胃,一面说,“你刚刚没吃什么东西,我给你下个面片汤?也没别的食材了。”
“我来吧,你忙了许久,坐会儿去。”玄天承拉着她到一边坐下,“渝川这边的灶台烟火大,别燎到了。”
叶臻看着他下面片汤,身形修长,侧脸俊朗,手指情不自禁地抚上了他刚刚亲过的地方,后知后觉地红了脸。她哪里坐得住,站起来噔噔走过去,一把抱住他的腰,靠在他肩上闷声笑,“延之,我好喜欢你啊。”
玄天承又哪里忍得住,反手扣住她的腰身把她锁到自己身前,低头就亲。
两个人分明是第一天亲吻,但却食/髓/知/味,怎么都不够。谁还管锅,后背都抵在门框上了。还是叶臻先缴/械投降,她指着灶台,闷着声音说:“锅要糊了!”
玄天承嘴角翘得老高,慢悠悠地去看锅,心想道,往后热乎的日子还长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