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椿(二合一)(2/2)

她看得出,上杉越已经被恺撒这番话彻底刺痛了,虽然上杉越看起来已经垂垂老矣,但皇这种可称人形巨龙的混血种,只要还活着就是极度危险的怪物,谁也不敢保证把他彻底激怒了会发生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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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不配。”

谁知,上杉越却只是低下了头深深的叹息了一声。

“我已经快要死了,我不知道如果他们真是我的儿女,这般境况,我还能为他们做些什么?”上杉越垂着头起身走到那电视机下方,抽出了一叠资料。

“这是我的体检报告,全身器官都在衰退,前年医生就说我大概活不过去年,今年去检查医生都惊讶我怎么还没死。”上杉越把报告递给了两人,“是这怪物般的血在维持着我残破的身体,运气好的话大概还有个三五年,运气不好也许有一天夜里睡着……我就再也不会醒过来。”

“即使他们相安无事,我也不敢去打扰。一个一辈子都没尽过父亲义务的人渣,现在去找他们,让他们替我养老,凭什么呢?我都觉得这样的自己是个混蛋。”

“我没骗你们,自从得知母亲的事情后,我烧了家族神社出逃,就决心要把皇血断绝在我这里。我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死前能回到母亲给我讲故事的教堂里,还剩多少时间,就用多少时间去忏悔。”

啪!

陈墨瞳利落的给了上杉越一巴掌。

上杉越看到了,也反应过来了,只是没躲开。

那一瞬间,他好像真的看到了母亲冷冷的盯着他,那句母亲临死前的诅咒又回响在了耳边:“神会惩罚罪人,用雷电和火焰……”

“犯了错却只敢去祈求神的原谅,你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陈墨瞳冷声道。

“你刚刚还让我别激怒他。”恺撒微愣,随后看向陈墨瞳,悄悄竖了个大拇指。

陈墨瞳冷哼一声,随后看着上杉越说:“他要有当街杀了我俩的勇气,那我倒是会佩服他了。”

可随即她脸色又略缓了些,低声说:“我看得出,你知道自己可能有孩子时,那份欣喜不是假的。你也不是想着要靠他们来给你养老,你拒绝承认这份关系的可能,我猜你是在害怕……”

“害怕自己犯了错,而且又是一个无法弥补的错。”

上杉越惊愕的抬头看向她。

“可你现在还活着,不是吗?”陈墨瞳说,“我想这个岁数的人,不用我们多言你自己也会想明白的。”

“但,或许那时,就真的来不及了。”

上杉越沉默了很久,直到校园里的铃声再度响起,就像教堂敲响了顶钟终于惊醒了忏悔的迷途信众,他这才缓缓抬头,低声说:“如果有了结果,就让他们来找我吧。”

“我发过誓,这辈子再不会踏足家族的地盘。但我愿意接受他们的怒火或者斥责,如果他们愿意,我也会祈求用这苍老的残躯,最后为他们做一些像样的事情。”

“像个真正的,父亲那样。”

——

“所以,这是上杉越自己要求的?”楚子航听完恺撒的讲述脸色却愈发凝重,“那你更不该这么做,上杉越说不定会是我们一个重要的战力,源稚生目前更是统帅蛇岐八家……”

恺撒挥手打断了他说:“我知道。但如果他们不提前说清楚,却在战场上碰面了,后果才更加严重。”

“而且,听夏弥说源稚女是比他哥哥更加可怕的超级混血种,这一大家子的事情如果王将知道,如果战场碰面再被王将挑唆,三个失控的超级混血种,谁去阻止他们?”

楚子航沉默片刻,确实,恺撒说的不无道理。

他想了想,问:“现在源稚生拿到资料了吧?再如何,至少我们应该跟着去看看,若真有意外也来得及阻止。”

“父子之间的事情,我们外人凭什么插手?如果是你和你父亲有了矛盾,你愿意我在旁边和你讲大道理吗?”恺撒反问。

楚子航浑身一僵,沉默了很久,起身给自己倒了杯酒。

“我只是不想……不想他们父子,把这宝贵的时间用在争吵上。”楚子航轻轻抿了一口酒。

他回想起那个雨夜,在面对神之前,在他和那个男人诀别之前,最后的时光竟然是在争吵,他甚至气急了,说出了:“你只会生,不养,别人养出来的,会越来越不像你的。”(龙二原文。)

“若能争吵,倒是好事了。”恺撒也抿了一口酒。

他记忆里,那个嬉笑的男人从不会和他争吵,无论他做什么出格的事情,甚至毁了那个男人数百万的名画,那个男人也只是笑嘻嘻的说:“我儿子嘛,这些钱能买来的都不重要。”

可那个男人从不关心恺撒的母亲,嘴里说着儿子比什么都重要,却也从不管束恺撒,甚至可以说直接不管恺撒,就连恺撒那张从不会透支的信用卡,也是叔叔代表家族给的。

“我有时,宁愿那个男人能愤怒的和我大吵一架,甚至打一架更好!然后我就能堂堂正正的告诉他,我不姓加图索也无所谓,甚至更好。我的孩子,只会姓古尔薇格。”恺撒冷冷的说,“可他甚至……连争吵的机会都不留给我。”

“以前,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楚子航低声说。

“要讲你小时候的故事吗?我可没有兴趣听。”嘴里这么说着,可恺撒却是起身把酒拎了过来放在了桌上。

“也没什么好说的,我只是后悔,曾经自以为很了解他。”楚子航又喝了一口酒,沉声道。

恺撒略微挑眉,靠着真皮沙发看向楚子航。

可过了好一会儿,楚子航都没有再说话。

他是真觉得恺撒没兴趣听,所以也没打算细说。

恺撒等了半天,终于有些不耐烦了,把酒杯一放低声怒斥:“在学生会里,还没有人敢和我作报告的时候只念一半!”

“我又不是学生会的。”楚子航略显疑惑的看向恺撒,“而且你不是没兴趣听吗?”

“有屁……有话快说!既然把你编入我的小队,我愿意听听你到底什么意见。”恺撒不耐烦的转动着酒杯,“虽然我不一定采纳就是了!”

楚子航想起上一世,他们简短的略过这个话题,当时恺撒还自信满满的说什么“父母双亡组合”,他险些就要把酒泼恺撒脸上了。

先不说他对父亲的感情,就单论母亲,苏小妍还活蹦乱跳的,恺撒这相当于无意间咒他妈妈死了……

不过,似乎前一世四人的感情,也是在那时候才悄然有了些变化。

于是楚子航整理下情绪,低声说:“首先,我妈妈还健在,身体也还不错。”

恺撒嘭的一下把酒杯砸在了桌上,黑着脸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说:“抱歉,你大概是不知道我的事,我就不怪你了。”

楚子航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点点头继续道:“我爸爸是一个很神秘的混血种,也是我们学院毕业的。我至今也不敢确定他到底是为了执行什么任务才潜伏在我的家乡,但毫无疑问,他犯了个大错。”

“他在潜伏期间,爱上了我的妈妈,但我妈妈是个纯粹的普通人。”

恺撒眉头一挑:“潜伏任务里爱上普通人!?你父亲和看起来固执死板的你,似乎差别不小啊。”

楚子航望着酒杯里自己的倒影,微微颔首:“是的,其实说起来很多人都说过我和他不太像。妈妈说他花言巧语,总是能逗妈妈开心,所以妈妈年轻时才会不小心爱上了他,也怀上了我。”

“花言巧语?没想到这词能和你沾边。”恺撒摇晃着酒杯说。

“是的。那时,我一直都觉得他只是个会耍嘴皮子却身无长处,不负责任,不求上进,混吃等死,浑浑噩噩的失败者。”

“你以前到底多恨他?我从没听过你用那么多成语……只羞辱一个人。”

“恨?也谈不上吧。但我确实怨他。”楚子航喝下半杯酒,“怨他答应的事情从不兑现,我努力很久得奖,他答应了领奖仪式要来却没能到场;我纠结很久请他来看我在联欢晚会上表演,他说着会来,却也没能到场。”

“所以我以前曾想过,也许对他来说,我确实是个意外或者错误,所以他总在故意的逃避见我。我甚至极尽恶毒的猜测过,在我翘首以盼的时候他也许是在忙着哄其他女人,若哪一天我不小心闯进他常去的洗浴中心,说不定就会看到他正对着其他女人花言巧语,然后装作不认识我。”

“等那女人走了,他又会装出一副父亲的样子,呵斥我不要来这种地方。”

“听起来,倒像是我那种马老爹会做的事情。”恺撒轻声说,他给自己倒了半杯酒,犹豫片刻,替楚子航也倒了半杯。

“我确实去过一次。那时他已经是个司机了,整天为大老板开车,送他们往返公司和洗浴中心,我一度以为他只会开车,这辈子也只能当个碎嘴子的司机。”

“但那个晚上,我在洗浴中心门口看到了他老板的车,却没敢进去。”楚子航握紧了酒杯,“那时的我确实害怕,害怕想象中的那一幕会成真。”

“所以那个雨夜,我纠结了很久才给他打了电话,请他来接我。”

恺撒略微坐直了身子。

“那一晚,在车上我和他大吵了一架,随后却误入了尼伯龙根。”楚子航眼神肃杀起来,“我血统在那一晚觉醒,也第一次见到了死侍,以及……”

“奥丁。”

恺撒瞳孔紧缩,震惊的问:“奥丁!?北欧神话里的奥丁!?”

“是的。戴面具,独眼,骑着八足天马,手持长矛昆古尼尔。”楚子航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嘶声道:“我猜测,他应该是一位龙王,但很难确定到底是哪位龙王。”

“那你……”

“我爸爸在那一夜才显露了他的血统。我也才知道,他一切的庸庸碌碌都是伪装,他没有把我当成一个错误,他也许确实有意和我保持距离,却也只是不想把我牵扯到龙族的事情里。”

“他是,爱我的。”

“他的言灵和校长一样是时间零。但在神的面前,即使是言灵里的bug也不过是个唬人的小把戏而已,爸爸为了给我争取逃走的机会,独自面对着神明挥刀。”

楚子航不是喜欢喝酒的人,但他还是给自己又倒满了一杯:“而我,就那么放下他,逃走了。”

恺撒沉默了很久,问:“后悔?”

“很后悔。”

“也许那时的你,留下也没什么用呢。”

“那也该留下。”楚子航握紧了酒杯,“即使是死,也比后悔好受。”

“所以你才那么大反应,因为你觉得应该让源稚生冷静下来,然后确认自己心意之后再和上杉越见面,省的说一些会后悔的话,做一些会后悔的事情。”恺撒微微颔首,举杯喝下了酒。

“是的。源稚生后悔的事情已经够多了,但大多都不是他能够掌控的事情,所以我不希望这件事上,他也会后悔。”楚子航点点头。

“你看起来冷的像块石头,没想到内心那么八婆。”恺撒轻笑着给自己斟酒。

楚子航凝视着杯中逐渐融化的冰球,低声说:“她说得对,很多时候,我其实想帮助的不是别人,是那个曾经无能怯懦的自己。”

“我想要一个重来的机会,一个争取的机会,但我以为自己没有那个机会了,所以我见不得别人也一样。”

“那她确实很懂你。”恺撒说。

“所以,现在可以让我去源稚生那边看着,以防意外发生了吗?”楚子航问。

“不行。”恺撒再次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你说完了,到我了。”

“恺撒!”楚子航眉头微皱。

“你要说服我,至少也要让我有个发表意见的机会,不是吗?”恺撒摇晃着酒杯,反问。

楚子航静静的和恺撒对视了片刻,默默点头。

即使现在赶过去,运气好估计也只能帮忙收拾残局了,他并不想和恺撒闹翻,而且上一世相处下来,恺撒虽然很多观念和他不一样,但并不能说完全没有道理。

固执如他,这一世也渐渐学会了尝试去理解其他人的想法。

“我就没你那么好运了,我妈妈给了我镰鼬,但自己却失去了听力,最后甚至因此而死。”恺撒低声说。

这是他和陈墨瞳也没细说过的事情,但对面是楚子航,他莫名觉得,可以简单聊聊。

“我……我生物学上的父亲,被赐名庞贝的男人,他不征服城邦,只征服女人。呵,他交往过的女人,从世家小姐到顶流明星,或是一线模特,加起来恐怕是接近古罗马人口的万分之一了。”恺撒冷冷一笑,“我妈妈,也只是那其中之一而已,对他来说,也许就像某天在商场看到的衣服,买回来穿过一次就结束了。”

“说起来,他和上杉越很像,其实就是家族圈养的种马而已,好吃好喝的伺候,不过是想让他尽可能的生更多的孩子,然后家族好从中挑出那个最优秀的,再当作下一任种马。”恺撒眼神愈发冰冷起来,“在他们眼里,孩子只是任务,父亲这个头衔只不过是可有可无的荣誉称号。”

“而那些可怜的女人,就是他们用来完成任务的工具而已。”

“所以他们从不会想着要肩负起父亲的责任,更别提履行丈夫的义务。”恺撒说,“上杉越看起来还有些愧疚在,但这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揭过的,他就该为了当初自己一时兴起而负责,承受源稚生的怒火,也是他活该。”

“我永远不要成为那样的人!我很少和诺诺提起这些事情,我害怕她会觉得我以后也是这样的人。我只能不断的想办法去证明,我永远!永远不会成为那下一匹种马!”他愤怒的低吼,“我永远不会和加图索家那些混蛋为伍!”

“可万一源稚生不是他生的呢?”楚子航问。

“报告已经出来了,我去问结果,但是他们选择了隐瞒,那么显而易见,如果不是真的有关系他们何必隐瞒?”恺撒不屑的反问。

“我的意思是……”楚子航斟酌了下用词,“或许是他的基因,但不是以……自然的方式生育的。”

恺撒愣了片刻,反应了过来,惊愕的说:“试管婴儿!?”

楚子航点点头:“毕竟看起来源稚生、源稚女和绘梨衣都不同程度有着某些缺陷。”

“所以那老贼确实可能一直都做好了措施,但是被人不知怎么取得了他的精子,然后人工培育出了这三兄妹!?”恺撒扶额。

楚子航也暗叹一声,这不能怪恺撒,即使是他,若没有前世记忆也很难猜到这些,也会和恺撒一样认为上杉越是个嘴里高喊着禁欲的淫乱老贼。

谁让上杉越说着说着就开始报居酒屋老板娘的名字……

“客观来说,确实也是他疏忽了。但我想他……也曾经希望自己能成为一个合格的父亲。”楚子航说。

上一世,东都覆灭在即,可上杉越听说自己有了孩子后还是放弃了坐上逃离的飞机,转身赶回了战场。

若不是他及时赶到,很可能昂热都要殒命在海莹人工岛,更别提当时的自己和恺撒了。

恺撒豁然起身,抓起一旁背包里的狄克推多就要出门。

“你去找他们吗?”楚子航拉住了他。

“如果确实是我错怪了他,那么就是我犯了错,也就应该我亲自去补救。”恺撒沉声说,“或许确实我才是那个……一直不明白什么是父亲的人。”

他眼帘微垂,声音显得有些无力:“所以我才觉得这样的人,都和庞贝一样。或者说……我希望他们都一样,不仅仅只是我的父亲,才是这样。”

楚子航微怔。

“但事实证明,或许像你父亲那样的隐忍沉默的,才是大多数的父亲吧。”恺撒说完,挣脱了楚子航的手,提着狄克推多走向大门口。

“恺撒。”楚子航却叫住了他。

“怎么,要一起去我也不拦着。”恺撒头也不回的说。

“听完你的故事,我突然觉得你说的那句话很对。”楚子航说。

“那句?我说得对的话多了去了。”

“父子之间的事情,我们外人凭什么插手?”楚子航回答,“即使那个雨夜,有人告诉我马上就要失去爸爸了,我也只会更加愤怒的斥责他。”

“或许,我们确实该给他们一个争吵甚至……打一架的机会。男人之间,有男人之间的交流方式。”

恺撒握着门锁的手微微颤抖。

“不过,还是发个消息给源稚生吧,告诉他可能是试管婴儿的事情。剩下的……”楚子航很罕见的贪杯了起来,又倒了一杯酒。

“就是父子之间,也是男人之间的对话了。”

他翻起餐车上的白布掀起银质圆盖,下面竟是一道夏洲的特色菜,香椿豆腐。

楚子航其实也没吃过这东西,但却在书里看到过。

椿,即香椿,落叶乔木,羽毛状的复叶,嫩枝有特殊香味,可作为食材。

但在古书里,椿是一种寿命很长的大树,有一个成语叫“椿萱并茂”,指的就是祝愿父母健康长寿。

而,椿,指代的就是——父亲。

——

隔壁房间。

路明非看着绘梨衣写在小本子上的偷听记录,泪眼婆娑的吧唧着嘴:“唔,我也……想爸爸妈妈了。”

绘梨衣放下本子,温柔的握住了他的手。

一旁的陈墨瞳看着那些话,眼神也略显复杂。

恺撒很少和她提起自己的童年过往,即使她隐约也能从恺撒的只言片语和提起家族的反应猜到一些。

夏弥则是出神的望着窗外。

那些楚子航的事情她早就知道了,只是她忽然想起上一世楚子航面对奥丁时,从身体里拔出了村雨和村正。

就像从身体里拔出了那个男人留给他的一半血脉。

父亲吗?

原来对于人类来说,父亲也是如此伟大的存在。

只是,不一样寓意的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