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梦和梦(2/2)
正抬脚要走,她忽然听到悬崖下方传来悉悉簌簌的声音,仿似有许多虫子在沿着悬崖往上爬。
怎么会有虫子?杨衣满心好奇,走到悬崖边往下看,一只干枯的手突然从悬崖下伸出来握住了她的脚脖子。
杨衣吓了一跳,然而悬崖壁上的情景映入眼帘,却使她从尾椎骨爬上一股冰凉,呆立当场。
沿着崖壁几百米高,密密麻麻的人群,你摞着我,我摞着你,挨挨挤挤,如同蜂窝中簇拥着的蜜蜂,层层叠叠,如感染细菌的金鱼炸了鳞,全部拼命的往上爬。
而握住她脚脖的手,是爬到最顶端的一个人的手。
杨衣全身冰凉,脑海中一片浑浑噩噩。忽然,她觉得脚下崖壁上一个奋力往上攀爬的小小身影分外熟悉,恍如一道闪电划过天空,她想起了一个穿着红t恤的小男孩的身影,那个小小的身影跪爬在一座青色的祭坛前,他全部的血肉都已干枯,只剩灰白色的表皮裹在骨头上,显的那么瘦骨伶仃。
啊,她想起来了,这些人,这些人全部都是迷雾小镇的居民,他们全部都死在了祭坛前,全部血肉都已化作一团精粹的能量。而那团能量,现在在她的身体里。
脚脖勒痛,她清醒过来,崖壁上密密麻麻的人群已经陆续爬了上来,像盛夏湖边泛滥成灾的鱼卵,层层叠叠的在悬崖边缘往上涌。
杨衣挣脱了勒住她脚脖的手,她不断后退着,却听到他们发出细细簌簌的絮语,她竭力想听清他们在说什么,然而脑子里却嗡嗡直响,什么也听不清。
她后退,后退,一阵清晰的刺痛让她停下脚步,有什么尖锐的东西扎到后脚跟,她低头看去,是刚才不小心打碎的玻璃茶具,原来她已经退到了自己的秘密基地里。
而那些皮肉干枯的人群已然侵入到这里,他们压翻了黄荆、桂花、夹竹桃、藤蔓,压碎了她的世外桃源,压溃了她心底最后一块清静之源。
“……虚无……”
她似乎听到有人说,但这絮语在嗡鸣的脑海中很快沉寂下去,另外一句话接连响起:“……骗子……”
“什么?谁在说话?”杨衣朝着人群大喊道,不知怎地,她感到浑身酸软无力,几乎站不住脚。
面前如海般蠕动的人群停顿了一下,然而这似乎也是她的错觉,人群继续向她爬来。
“……骗子……天国……不存在……只有虚无……还我们命源……”
杨衣这次听清了,她浑身一阵发热,又一阵发凉,她感觉自己如同喝醉了一般,天旋地转,眼前所有的人影都围着她转,絮絮碎语不断在脑海回荡,“……骗子……骗子……还我们命源……”这絮语从轻微的呼喊逐渐剧烈,最后简直震耳欲聋。
她如陷在泥沼中,拼命挣扎,却只能略微动弹一下手指,眼看着干尸似的人群汹涌而来,逐渐淹没了她,淹没了她的秘密基地……
杨衣醒来时满身冷汗,汗水浸透了内衣,像五花大绑的绳索一样束缚着她。她念力一动,内衣带子解开了,她松了口气。
跟睡着前一样,她还半躺在沙发上,吸顶灯上的紫色小碎花依然照着她的双眼,让她有一瞬间的恍惚。
她起身在屋里转了两圈,最后走到窗前,窗外灯火盏盏,楼下的小花园依然亮着灯,月季孤独的盛开着,四下只有虫鸣,愈发显得静寂无人。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天为什么还是黑的?杨衣看了看手机,凌晨3点41分,原来她只睡了十几分钟。
距离黎明前的最后一个小时是如此难熬,她原地转了一圈,决定去洗洗澡,不知明天是不是还有更大的会议等着她。
她来到洗漱台前,拿过自己的牙刷,挤了点牙膏,恍然间她感觉镜中的倒影似乎在看她。她的手停住了,视线久久停留在面前的镜子上,镜中倒影也在看着她。
面前仍然是熟悉的一张脸,如果客观的评价,勉强能达到好看的范畴,毕竟一个正处于桃李年华的女孩,五官端正,皮肤光洁,身材高挑,不胖不瘦,就已经称得上好看了。但她眼神却有着不应属于这个年纪的疲惫,她的瞳孔极黑,像两涡黑洞,简直要将一切都吸进去。她的鼻梁上有一节微突的骨节,让她清秀的面容多了几分倔强和强势,也给她增添了一种独特的说不出的韵味。
她将牙刷塞进嘴里,倒影也随之动作,她刷出满嘴泡沫,倒影也溢出满嘴白色泡泡。
呵——杨衣自嘲的笑了笑,疑神疑鬼,不过一个梦而已。
她喝了一口水,漱漱口,弯腰去吐水。
然而一股可怕的寒意突然沿着脊梁爬向全身,鸡皮疙瘩层层叠叠冒起,她浑身都僵住了——她的余光看到镜中人影并未低头,只是拿着牙杯和牙刷看着她笑。
杨衣强自抬起头,望着镜中熟悉又陌生的人。
镜中人笑着笑着,突然,黑色泥浆从她眼睛、口、鼻子、耳朵中涌出,从她的每个毛孔中溢出。
杨衣惊惶的后退一步,牙杯和牙刷摔落地面,她低头,发现全身都渗出泥浆,身上黏糊糊的,迟滞、冰凉,一股绝望拽着她往下落,仿佛要落到无底深渊。
她冲进黑暗的浴室打开喷头,拼命搓洗,想要冲掉身上的泥浆,冲掉这些黑色的罪孽,直搓到身上一片片发红刺痛。
温和的水流给她带来一些温暖,她渐渐摆脱了冷意,紧绷着的神经松弛下来。
最近发生的事太多了,神经太紧张了。杨衣冲着身体,默默的想,或许应该回海北市一趟。
她用念力按开灯,瞬间被满目红色刺痛了双眼。
原来这温暖的水流不是清水,而是带着体温的鲜血,从喷头喷出的红色激流冲刷着黑色泥浆,黑色和红色混合,她身上愈发污浊不堪。
渐渐整间浴室都被泥浆和污血淹没,形成一潭沼泽,将她深深的陷进去,越陷越深,她无法呼吸。
在窒息的关头,她不由自主浮现出一个念头: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