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七章 特别刊(1/2)

顾童祥其实还有点嫩了。

他毕竟从来没有加入过高端的艺术协会,所以还是以自我营销的方式思考问题,而非权力所有者的方式思考问题。

顾童祥不是苗昂温以为的老天鹅。

他是一只屁股扭的再如何艳丽,也无人问津的秃孔雀。

早在本次入会评选的开始之前,阮理事就和整个摄制组的导演团队里通过气。

按照他的意思,会在剪辑的时候,剪掉任何与顾为经任何有关的镜头,甚至这个名字都不会在这次讨论会上出现。

和大张旗鼓,会成为整部纪录片的主角,民众讨论的焦点,风光无限的苗昂温相反。

除了候选名单公示上的那小小的几个字。

再无人会知道,“顾为经”这个名字的存在。

豪哥是個为人处事很“公允”的人。

做教父的人,就应该做到有奖有罚。

苗昂温听他的话,他就手指轻轻一点,让他野鸡变凤凰,飞上梧桐木自不必说。

顾为经不听话,那么你画的再如何好,在仰光的艺术行业,豪哥不点头,你就是出不了头。

该敲打就得敲打。

这不因为个人的喜欢而发生改变。

管人便如驯马。

驯马这种事情,讲究的就是一个在合适的时候,选取合适的奖惩方式。

耕地、背麻袋,干苦力的小驮马,就算又黑又瘦,人家拉磨拉的卖力,该喂胡萝卜的时候,就得给人家喂胡萝卜。

同理。

纵使是附带的血统证书比《大英百科全书》还要厚,记录的家族谱系能追溯到耶稣降世年代,漂亮的仿佛从冰雕中脱胎的纯血赛马。

不乖的时候。

需要用马刺刺一下,就要狠心用马刺刺刺。

套不了缰绳关不住的马,再名贵,对主人来说,价值就会千百倍的贬值,幸运点的可以拉去配种,否则的话,就只剩下吃马肉这唯一的用途了。

更糟糕的情况。

若是让整个马厩里的其他小马驹们,都学坏了或者心思野了,队伍也就不好带了。

前一周的时候。

这个决定,阮理事其实跟大家交待过了,当时没有人反对,他才认认真真的编了这出大戏出来。

那时包括林妙昂在明面上,也都没有展示出他刺头的那一面。

林妙昂没有收阮理事包好的2000刀的大红包,却也没说非要看不惯怎么怎么着的。

本来心中还有点打鼓的阮理事老怀大慰。

觉得这位爷,也没有传闻中的那么难顶的嘛!

谁知……

“当初你明明答应的好好的,怎么在这么关键的时刻,给老子上眼药。”

阮理事心中大冒光火。

甚至吧。

他还有点小小的委屈。

他就像事先排练了很多遍,都顺风顺水的毫无波折,结果观众到了正式开演的时候,突然遇上了脑残群众演员跳出来抢戏的倒霉导演。

郁闷的都没处说理去。

他觉得林妙昂这人,办事不体面,也特别的不讲究。

——

这次不是表演,阮理事或许是气的,或许是委屈的,眼圈都有点红了。

可林妙昂依然低着头。

林妙昂有些内向的盯着桌面上国家美术协会高级理事的工作证件在看,他的照片是这个年代非常少见的黑白色。

照片里,他站在蒲甘的梵宇僧楼之下。

以现在专业的眼光来看,光圈曝光时,至少收的小了两档。

所以整个世界就像是从老式的默片电影35毫米规格的胶卷带中随意抽出的一帧。

影影绰绰,仿佛是笼罩着一层纱。

黑色的塔,黑色的树,黑色的花,灰色的河,灰色的阳光,灰色的人,唯有在正午的阳光下,年轻的林妙昂傻呵呵的乐着牙齿,白亮亮的耀眼。

那是画面里唯一的亮点。

录入的时候,工作人员只当是大摄影师很厉害的作品,以他的层次看不懂其中的玄奥。

只是在那里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装作大受启发的样子,还朝他竖了个大拇指表示牛逼。

林秒昂也只是有些木讷的点下了头。

如果不是性格过于内向。

他其实很想开口告诉对方,是很牛逼。

照片照的糟糕,但是拍摄的人很牛逼。

他喜欢摄影。

在他在汽修厂当修理工的年代,家门附近十站公交车的路途内,唯一一个他能接触到摄相机的地方,就是使馆区,外交官大道旁边的那家照片店。

他年轻的时候,经常会如饥似渴的盯着那家店门前,摄影师给顾客拍的展示相片看。

一度曾被人当成过间谍。

他想和摄影师讨论一下摄影技艺,照片店的店主却觉得他行踪可疑,甚至怀疑他想要偷客人的东西,挥舞着扫把把他赶了出去。

他人生的第一台工作相机,是女朋友白天在被服厂做工,晚上在餐厅当收银员,用整整两年的积蓄给他买的一台走私的尼康fm2,搭配便宜的黑白胶卷。

那个夏天,他们去蒲甘拍下了这张照片。

他一直都觉得,自己的老婆是很牛逼很牛逼的人。

那么辛苦的给自己买相机,很牛逼。

能够忍受自己这种四季不着家,整天往深山老林里钻的人,那么多年才离婚。

也很牛逼。

林妙昂如今似乎成为了挺受人尊重的摄影师,没有前仆后拥,但走到哪里,都有人“老师”、“先生”的叫着。

不富裕。

可他是整个国家里,寥寥无几的用的起徕卡m11的“贵族”摄影师。

手里摄影箱里随便一只m卡口的50mm定焦镜头,卖出去二手都还要上万美元,能顶着上他曾经那么羡慕的那位照相馆的店主,整整一屋子的摄影器材。

不过,林妙昂一直以来,都在心中一遍又一遍的问过自己的问题——

如果曾经的他知道,走到今天所付出的代价,那么,四十年前的自己,还会再次端起相机么?

将一件事走到极处,总是要在其他地方上付出代价,付出妥协的。

比如说生活。

比如说家庭。

又比如说……学会妥协。

葡萄牙后期象征主义的代表人物,费尔南多·佩所阿在他的诗歌中写道——艺术和生活居住在同一条街道上,但从不居住在同一间屋子里。

“你永远在一个时刻,只能选择推门走入其中的一间屋子。”

林妙昂在拍摄上选择不让步,所以他就必须在生活中的很多时候,就要选择让步。

你想跑去调查报道罂粟田泛滥触目惊心的情况,难免有些时候,就要想办法去贿赂一下毒贩的枪手什么的。

甚至会对一些残剧,充当一位现场的沉默的无力旁观者。

就仿佛那位著名的混入猩猩群中,爱上了猩猩,却又对猩猩痛苦的死亡,除了记录外,不加以任何援助的生物学家。

林妙昂从心底里来说,是不喜欢苗昂温的。

但是顾为经嘛……

他也不喜欢。

林妙昂除了摄影,什么都不关心。

倒退些很多年,画家和摄影师,在高端场合还有些宿敌的意思。

画家经常踩摄影作品没有情感,摄影师经常抠着鼻屎骂画家在那里胡画、乱画,什么辛苦都不付出,还能卖上天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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