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七章 一气呵成(2/2)
……
那是林涛教授一生中学画最苦的两年,也是他一生之中,学画进步幅度最大的两年时间。
林教授告诉顾为经,那是他人生中的第二次书画启蒙。
好似一个井底的青蛙,第一次跳出枯井重新认识世界,又像是一个混沌无知的婴儿转世投胎。
拜师从来如认父,学艺本就似投胎。
两年以前,林涛走入老师的宅子前,他只是一个触摸到“大家气象”就自得自满,心比天高的无知青年。
竹影摇曳间,他悄然成长。
两年以后,当林涛画完了不下三千根涛涛竹海,把所有的缺点和毛躁都细细的打磨一遍以后,他行笔落笔间,已然成为有了真正名家法度的国画大师。
足足拜师二十个月以后。
曹老才收下了林涛第一幅竹画,没有让保姆像往日一样销毁而是挂于墙上。
“气息凝聚,竹根深扎入纸,笔法一气呵成,终于有点意思,可堪一玩了。”曹轩如此点评。
“一气呵成?”
顾为经想着林涛教授的学画故事。
有点出神。
他在做水彩平涂的练习的时候,也不自觉下意识的将手中笔刷填色的节奏对应上自身的呼吸节奏。
呼,吸,呼,吸……
提笔,落笔,提笔,落笔……
顾为经自己都没注意到,他涂着涂着间,手逐渐变的越来越稳,笔触间不受控的颤抖和斑驳也逐渐变少。
不是他受到了水彩之神的偏爱。
而是顾为经误打误撞的逐渐发现,虽然笔法、底材,颜料都不尽相同。
可其实……
水彩和水墨中国画,有着异曲同工的妙处。
除了画水墨国画时,不需要特地将纸张倾斜,吸水能力极强的宣纸自身就能直接完成颜料渲染的步骤,以及国画的画法潇洒写意,水彩的画法轻薄写实之外。
分别诞生在欧、亚大陆上的两种传统画法。
冥冥间有着某种殊途同归的相似性。
同样的强调笔法的精妙,强调对画师使用软笔时的手腕稳定性的训练,同样的水染纸张,一笔一画,白纸染墨如刻刀凿石,落笔后要顺势而下,一气呵成,再无给画家转圜踌躇的空间。
在调整好呼吸之后,明明他涂色涂着涂着,做这种重复性的工作有点走神。
可顾为经反而画的更加轻松了。
水彩画笔他所接触的训练不算多,毛笔他几乎是从小就开始拿到大。
更不必说,他的中国画从纯粹的数值上来说,是目前他所有的绘画技法中最高的那项。
毛笔和水彩笔的持笔、运笔方式都有很大的不同。
画家的心境心态却都是相似相通的,当他不再考虑如何在画纸上删删改改。
他用思考国画勾线填色的方式思考水彩的笔触。
用水墨画的运笔的力度控制,来思考水彩在纸板上的晕染控制。
纸面上涂到一半的水上廊桥,在顾为经的眼中,开始变的有趣了起来。
【水彩技法经验+303!】
他注意到系统面板上闪过一个高额的经验值增加的提示。
顾为经微微愕然。
比不上他在皇家植物园时那次顿悟代来的数千点天文数字般的收获,可瞬间三百点的收获,也真的很多了。
要知道。
他原本的水彩经验值总共也就在半专业两百多点左右,这还是进两个月得到系统以后,其他技法增加,所带来的雨露均沾的提高。
顾为经从小上的就是艺术学校。
水彩是德威的主课,纵使顾为经本人没有在闲瑕时在这门技法上投入太多的时间、精力来练习,日常接触的机会,也不算太少。
刚刚顾为经随便一个觉得有趣的想法和呼吸节奏的感悟,就基本上顶的上他整个中、小学学生时代,在水彩技法上练习所获得的全部收获?
固然。
普通学生很难有lv.5级别的国画技法这么好的底子,但这也足以让顾为经感到喜出望外。
“美术真的是一种追求灵性感悟的学课。气息……没准我发现了绝大多数软笔绘画时,控制用笔的共通之道。”
顾为经轻轻笑了起来。
他能明显感受到,在绘画间,加入了手部动作和呼吸节奏的整体控制以后,水彩纸上的平涂线条几乎瞬间变得流畅和听话了起来。
平涂和毛笔的控笔方式相差不算太大,只是它手中的线条是一根宽度为12mm的粗线条而已。
看来,他的代入想法并没有太多错误。
东西方的画家都是人。
文化差异固然存在,艺术的共融共通之处,反而更多。
技法隔阂,也没有很多人想象的那样不可逾越。
研究印象派画家的用笔方式受到日本画的影响和东方画的相似之处。
已经算是老生常谈毫无新意的研究了。
算是学界没有争议的定论。
至于其实是有不少研究书法的欧美艺术评论家。
文言文能力很一般。
甚至都不认识几个汉字,而纯粹把书法当成了一门绘画学科。
单纯是从笔画行笔力度和用笔结构解读作品,甚至把毛笔的行笔拆分出来,加到其他先锋艺术创作的过程中。
这几年都蛮有建树的。
不偏不倚的说。
顾为经从小就学国画,可他还是觉得水彩的色彩科学和细腻程度,以及整个的比例关系、透视焦点体系,都要比国画先进不少。
但论行笔用笔。
在苏轼开创了文人画体系,将汉字的书法根骨植入到东方绘画系统以后,基本上在所有的绘画方式之中,根本就双手插兜,找不到任何的对手。
何况,在郎世宁将水彩画的绘画方式带来东方的时候。
早期不少东夏画家本来就是在用毛笔在画水彩的。
时至今日,一些艺术学校给初学者的建议中,也建议可以使用传统的毛笔来蘸着水彩颜料进行作画。
吱扭……
顾为经涂色练习接近尾声完成的时候。
门轴合页的转动生响。
瓦特尔教授双手插兜,走进了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