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摘星2(2/2)

这栖凤楼和凤鸣阁相隔不远,位于春风街最热闹繁华的地段,一个在街的左边,一个在街的右边,楼层高度相同,外观差异不大,内部格局和装饰风格却天差地别。如果以季节作比,凤鸣阁像繁花似锦的春天,铺陈富丽堂皇和奢华繁复;而栖凤楼则像天高云淡的秋季,只书画素雅清幽和简洁大气。同为春风街最顶尖的花楼,少不得要被拿来比较。有好事者总结了二者的不同:一、栖凤楼的茶点无双,凤鸣阁的菜肴味绝;二、栖凤楼的姑娘如冷香,娇而不艳,媚而不俗,个个自带几分冷清气质;凤鸣阁的姑娘似暖玉,娇艳迷人,妩媚多情,人人都是温柔的解语花;三、在卖艺和卖身这个问题上,栖凤楼的老板随姑娘们自个儿决定,从不强迫;而凤鸣阁的姑娘则没有选择权,凡事以客人为大;四、两家花楼老板的脾气差异甚大,锦瑟火爆,秋蔓温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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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难看出,这两家花楼的老板虽脾性迥异,做事方式也大不相同,在经营上却都很有一套。开张不过三五年时间,就艳名远播,现已将春风街上大大小小的前辈甩开,后来居上。

有人说,春风街的花楼养活了杨柳渡一半的人。这话绝非妄言。来这里消遣的人不是富甲一方,就是腰缠万贯,哪个不是花银子跟泼洗脚水似的?只要他们高兴,银钱简直就不值一提。于是,很多无垢和白衣都守在春风街,守在栖凤楼和凤鸣阁附近,等待时机求贵人们赏赐,赏赐一点碎银钱,赏赐一碗残羹冷炙,甚至是赏赐一个终生为奴为仆的机会。

一个衣不蔽体的小姑娘使劲擦着脸上的灰尘,想让自己不那么碍眼。她双手捧着一个比她的脸还干净些的破碗,怯怯地看着萧旸,用眼神乞讨。

萧旸不耐烦地一掌将她推开,喝道:“滚开!别挡我二哥的路!”

萧煜目不斜视,不声不响地朝栖凤楼而去。萧宛瑜放慢脚步,落在二人身后。他摸出块碎银子,轻轻放进小姑娘的碗里,小声道:“小妹妹别怕!我四哥他不是坏人。”

“公子!公子……”三楼的窗户边,云起扒着栏杆一声接一声地叫。

“鬼叫什么?喊魂?我还没死!”萧旸解下佩剑朝楼上砸去。“到底我是主子还是你是主子?你像个大爷在这里赏人观景,我口干舌燥地连杯茶都没得喝。”他力气不够,剑刚到二楼就往下掉,眼看就要砸上行人。萧煜忙伸手接住,迈过地上那道碗口粗的红线,抬腿上了三楼。

从早上起,一楼和二楼就座无虚席。三楼大厅里的人却始终不多,只寥寥几位。这也难怪,能上三楼消费的不仅得有钱,还得有权有势。而这些人通常会认为在大厅喝茶吃酒不够体面,会选择更高级更奢靡的私人雅间。

靠窗的金丝楠木桌上,摆满了美味佳肴。萧煜捡视线最好的位置坐下,把剑放到对面位置,稳稳当当斟好三杯茶,缓缓舒了口气。他瞥了眼离得较远的那几个客人,又瞥了眼明澈。明澈点点头,和云起在旁边的茶桌前坐下。

萧旸的屁股还没坐稳,手已伸向裹着荷叶的烧鸡:“本来不饿的,闻见这味就直流口水。”他见荷叶上缠着的麻线又结实又难解,顺手就把剑拔了出来。

萧宛瑜忙起身按住他的手:“四哥!三界有规矩,佩剑是一个人身份和地位的象征,代表着主人。你怎么能用它来割这又油又腻的麻线?这剑要是会说话,估计得跟你对骂三百回合。”他不让明澈和云起沾手,一个人一点一点将麻线解开。“你好歹也是皇子,就不能有点皇家礼仪?真是的!”

“咋,嫌我丢人了?丢人你也必须跟着我。”萧旸喝了口茶,翘着二郎腿道,“我们说好的,我在哪你在哪。不许反悔!”

“谁说要反悔了?我只是提醒你注意礼仪。”

萧煜的脸色缓和了些,动手替萧旸续了茶:“宛瑜,你可知道在众兄弟姐妹中,我为何独独对你这般严厉?”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想必二哥都是为我好。”

萧煜又警觉地把四周看了几遍,叹了口气,缓缓道:“当年,你母妃靓绝后宫,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一颦一笑都能使圣心牵挂。你母妃生你时难产,父皇不顾忌讳,坚持陪在她身边,直到你呱呱坠地才安心。皇帝陪产,那是多大的荣耀与风光!一时间,前朝后宫都议论纷纷,说你母妃必将入主凤藻宫,母仪天下。而你,自然是储君的不二人选。你出生后的第三天,你母妃看着襁褓中的你,难忍初为人母的喜悦,感叹道,‘吾有麟儿,余生可期!’这话本身是没有问题的,因为后宫历来是母凭子贵。你母妃的意思,不过是说她有了儿子,后半生有了依靠。不巧的是,这话刚好被父皇听到了,顿时龙颜大怒。因为在他看来,这是你母妃恃宠而骄,觊觎帝位的表现,简直是大逆不道!他不听你母妃的解释,赐她白绫自尽。父皇本来要将你一并处死,亏得我母后和淑妃娘娘苦苦哀求,说你是皇家血脉,且幼子无辜,才保住了你的命。后来,淑妃娘娘以阿旸年幼,需要玩伴为由,将你接到她身边抚养,直至你长大成人。”

“这些我都知道。二哥干嘛旧事重提?”

“我是想提醒你,任何时候都不能大意!父皇的性情我们都清楚,他会忘记他昨天刚杀死的妃嫔,却永远不会原谅因帝位死去的人。这些年来,淑妃娘娘千方百计让你避开父皇,就是怕他见到你以后想起旧事,迁怒于你。生在皇家,谨言慎行,是一辈子的修行。而你,更要慎之又慎!不然,稍有行差踏错就可能招致杀身之祸,万劫不复!明白么?”

“我……我不想明白。”一滴泪滚出萧宛瑜的眼眶,落在他面前的荷叶和麻线上。“那年,父皇寿诞,我准备了贺礼想觐见父皇,被淑妃娘娘拦下。她怕我再背着她去见父皇,这才告诉了我原因,并且要我发誓:有父皇在的地方我要退避三舍。二哥,我想不明白,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要活得这般憋屈?”

“你没有错,父皇也没有错,错的是帝位之上只能坐一人。”萧煜拍了拍萧宛瑜的肩膀,安慰道,“有淑妃娘娘在,你不会有事的。”

萧旸笑道:“母妃上次才说,她老了,需要我们这些小辈保护。她要是听见二哥这么夸她,该觉得自己老当益壮了。”

萧宛瑜的眼中流露出无限的热爱与崇敬:“娘娘正值青春,哪里老了!”

“母后常说,宫里的女人都工于算计,像淑妃娘娘那样聪慧又仁厚的,少之又少。当年若不是她的谋划,没人能保住你。这些年,她让你远离朝局,让前朝后宫都忘记你的存在。这对你来说是天大的好事。你要谨记她的教诲,护好性命。”

萧宛瑜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良久之后,才缓缓点了点头。

萧旸扯下鸡腿啃了两口,又喝了两杯酒:“还是我这闲王好,只管吃喝玩乐潇洒生活。至于黎民百姓,江山社稷,都不用我操心。我说,这栖凤楼的糕点是美味,可酒就不怎么样了,香倒是香,就是不够浓烈。”

“栖凤楼的酒自然不能和你府上的比,可也算得上是佳酿。由此可见,不是酒不够好,是你的嘴实在太刁。再者,酒的好与坏,不是光看浓不浓烈。”

“我只是喜欢喝酒,不懂酒。二哥若想与人论酒,该找谢三公子,那可是此中大家,名声在外。”

“魔界和人间界向来泾渭分明,不可随意往来。我怎么可能与谢三公子同桌喝酒?”

“说得也是。”萧旸摇了摇酒壶,颇为不满地道。“我不辞辛劳大老远跑来这里,没睡到中意的姑娘,没喝到满意的酒,也没遇见有趣的事,白跑了!”

兄弟三人玩笑着,又是只谈风花雪月的富贵公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