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章(2/2)

几乎是一瞬间,那几句临行前的叮嘱在脑海浮现出来。

纪筝:……

他终于反应过来,那个一直隐隐悬在心头的不对劲感觉是什么了。他当即从袖中掏出那封军书,上面白字黑字清清楚楚写的是,“皇叔深陷敌阵,身负重伤。”

根本就不是明辞越受伤!谁会在军报书信体中称呼明辞越为皇叔!他究竟是有多急切才没看出这样简单的问题。

就这么自己吓唬自己,紧绷担心了大半个月,纪筝扯了扯嘴角,笑不出来,也哭不出来。

他当真没想到,随口的几句自言自语竟给皇叔添了这么大的麻烦。

“黄叔。”

一个低沉如春日林间夜风沙鸣的声音,从那两个士兵的身后传来。不仅是他俩,连带着纪筝都犹如在作恶现场被当场抓获一般,全身一觳觫。

明辞越抚了抚那马的鬃毛,又唤,“皇叔。”

听到明辞越口中吐出“皇叔”二字的感觉微妙极了,不知究竟是在唤谁。

语调明明冷淡得不带一丝起伏,却犹如吟念着情人间的低语,好似两人曾经耳鬓厮磨时交.合在一起的昏乱缠绵的呢喃。

纪筝的喉结轻轻滚了滚。

皇叔的身形被浓浓夜色包住,依然精壮而高挑的身形,此刻在他的眼中,似乎莫名多了些苍颓倦意。

纪筝看着,目光急切地将他从头巡视到脚,那种得知皇叔“重伤”后的悲痛在此刻才彻彻底底释放了出来,不用再硬挺着扮演皇帝,不用再强撑着想给皇叔提供依靠。

皇叔此刻就在眼前。

明辞越俯身低头,查看了马前蹄的恢复情况,注视那二人淡然道:“你们本就为照顾官马的随军牧监,官马伤病的养护,军纪里的奖惩分明,规定的清清楚楚,何来谁发脾气的怪罪?”

“西疆天气并不热,这马受伤的一个月内,伤口明显有过溃烂脓肿又自己痊愈的痕迹,为何没有及时上药?”

那二人汗颜,说是专职照顾马的职位,但那些军规平日素来是摆设,他们本就是什么都干的后勤杂物兵,大帅从没有闲工夫计较他们……

“自行领罚,军中没有职务没有人是例外。”

听墙角总归不光鲜,纪筝刚想转身绕粮仓另一侧离开,明辞越的目光已经先一步转了过来。

他的心跳一滞。

隔着十丈远的夜色,灰头土脸的侍从服作掩饰,从几千多里的京城连夜兼程,毫无声息地奔赴而来,就连纪筝此刻自己照镜子恐怕都认不出那个娇生惯养的小圣上,皇叔……能认得出吗?如果他真的能通过什么心声……

世上是否真的有能听见人心的西漠异术……这是他此趟专程微服而行的另一用意。

纪筝开始害怕,害怕他认出来,害怕没认出来,更害怕他认出来却装作若无其事。

他从未有过比此刻更为认真地凝视皇叔,想要从那张玉雕般始终敛着温润的脸庞上捕捉到一丝一毫细微的神情变化。

他突然开始好奇,皇叔每次凝视自己的时候,究竟在想些什么。

“大人。”明辞越拱手,出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纪筝被这称呼骇得不知道该怎么应答。按理说他穿着低阶侍从的服饰,是不可能被亲王称大人的,但若说他的身份是代表朝廷而来的监军,客套一句称他大人,倒也符合明辞越过分谦和的性格。

他低下头,慌忙含混地嗯了一声算作应答,不敢再多出一声。

可还未等他抬起头来,明辞越就已经从他身旁经过离开了。擦肩而过之时,纪筝的长袖绕住了他的窄袖盔甲,而皇叔似乎是当真,完全,一点都没有认出他来,步伐轻健得连半点疑惑犹豫都没有。

纪筝回过神来,放空地望着远处夜色。

这种反应能是演出来的么。

“黄叔”这也察觉到了角落里他的存在。它是一匹通体浑黑,俊美无比的烈马,本就跟随了明辞越多年,此刻显然对纪筝起了好奇怀疑,歪了歪头,瘸着腿缓慢过来。

纪筝面露尴尬,连退几步,心中暗嘲,老马的嗅觉都比那什么所谓的西漠异术还有用。

那两个勤务兵连忙牵住了绳,“大人是圣上派来督军的吧,方才那些……”

纪筝很轻道:“嗯,闲聊罢了,没必要告诉圣上。”他这也算是实话实说。

其中一人即刻连声道谢,另一人不禁又抬头多看了纪筝几眼,有意无意道:“大帅和这马对您都不一般……”

纪筝避开了目光,笑了笑否认,抓紧离开了此地。

这几日算是两军交战的间隙空档,将士们全都精神紧绷了数日,军中氛围过于低沉严肃,正巧此时朝廷派监军到达,晚饭款待便弄得格外丰厚,众人围聚,都想借此稍作放松。

纪筝左边坐着黄士德,右边又是方才马厩里的那个名叫武英的勤务兵,当真是左右为难动弹不得。

众人等了许久璟王来开宴,等来的却是一句军务繁忙,让诸位自行享用,于是与纪筝隔一整个篝火盆遥遥相对的位置就空了下来,相认的机会又一

武英话还没说完,纪筝已经夺过去,想也未想面无表情地咬下一大口。

演戏要演便得演到底,穿着宦官服在这么多人面前被揭穿了身份,那他九五至尊的脸还往哪搁。

于是余下的半场宴席,纪筝一直在用酒水冲刷嘴里的咸腥味儿。

醉意来得不知不觉,也算释放了压力,冲淡了前几日的疲乏。等到他意识过来,宴会已经接近结束,军营的将士们都严遵军纪,战备期间滴酒不沾,几大壶佳酿全用来招待了他们。

黄士德也喝了个烂醉,早就被扶进了单独的营帐。

纪筝此时一个随军侍从的身份,没有分配单独的营帐,醉醺醺地找不到大帅营帐在何处。

直到一个声音从耳畔飘来,“您要洗澡吗?卑职带您去。”

洗澡?玉池,热水,蒸气,皂角,香薰……

纪筝迷迷糊糊点了头。

他被扶到了营地最深处的一个帐子旁,门帘内不断有滚滚热气往外冒,旋即他的手里便被塞入了一个木桶,一个大舀勺,两块方巾。

纪筝:?

他低头看着手里的东西有些不明所以。

“水里面有自己打,多打点不然凉的快,衣服脱外面架子上就行,不会有人偷拿的。”

武英看他神色犹豫,又道:“里面很多人洗的,没事很暖和。”

里面的确有很多人。

纪筝听得清清楚楚,里面不时的传来的哗啦水声伴随着军队行伍之人打打闹闹,特有的爽朗笑声。

他的整个背僵直了,汗毛都竖了起来。

军队生活枯乏而严格,唯有这种洗澡的时候,是众人可以毫无顾忌开玩笑,坦诚相见交流感情的地方。

等了一会儿,武英见他还没动,善解人意地笑了笑:“没事,那我先进去,你等我进去了再脱衣服。”

说罢,纪筝还来不及阻拦,武英已经动手去除了最外面的战甲,开始伸手到脖子下摸索棉袄的扣子。

纪筝彻底惊醒了,醉意全无,他支支吾吾,紧张得目光都无处安放。

他之前卧病在床,没机会经历那种学校澡堂一群青春肉.体挤挤挨挨的壮观场面,之后又穿成皇帝,自己独享的玉池比整个学校澡堂都大。

纪筝的目光无处安放,一时有点难以接受,感情好就一起去搓澡……

可按理宫里身份低下的仆从不可能没有经历过澡堂,再扭捏下去可就奇怪了。

武英已经把手往下伸去,开始扒拉自己的裤腰带,顺势就要往下拽。

纪筝狠下心,闭紧了眼,咬咬牙,手放在了自己那层灰扑扑的侍从服外面。

“我也一起……”

他话还没说完,只听咚的一声,眼前那个小个子的勤务兵被一脚踹进了澡堂门帘内,连人带裤子消失在那片腾腾热气里。

他还没来得及回头,便觉得身体一轻,眼前天旋地转,瞬时头脚掉个,掉进了一个宽阔的肩膀里。

“真想看男人脱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