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半死饿殍薛云初(2/2)
云初站在马前,对着马儿说:“我拖不动他,你若要救你主子,便和我一起使劲罢。”
那马儿通晓人性,居然真的和她一起将伤者连推带滚的挪进了庙内。随后,马儿扑通一声对着小小的云初跪下,眨巴着大眼睛无声地看着云初。
云初叹了口气:“我只得尽力罢了,是死是活,全看他的造化。”末了,她笑了笑:“我自己的造化在哪儿都不知道呢。”
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云初不过是一个游魂野鬼,她记得自己在教室里奋笔疾书刷题的日子,记得自己趴在妈妈身上撒娇要新鞋子的样子,记得给加班的爸爸送饭的日子。记得教学楼在地震中轰然倒塌,天地归于黑暗前,心里只想着:“爸爸妈妈还好吗?安全吗?要是发现我没了,千万别太难过呀。”
在混沌中不知飘到何年何月,突然头顶星光大盛,光线与她的灵魂交融。让她原本轻飘飘的魂魄越来越重,越来越暖,模糊间一只大手抚上她的头顶,给她无限慰藉,让她忍不住眼睛酸痛泪如泉涌。
“好了好了,退热了,孩子醒了。”
她睁开眼,迷迷糊糊中看到床边坐了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但衣衫和头发都很奇怪,仿佛是古代的人一样。
“爸爸,妈妈...”
嗓子嘶哑,根本发不出一点声音。
“好孩子,可算是挺过来了。”一位与妈妈同龄的年轻妇人,满脸疲倦,眼眶通红,卷着袖子,拿着拧好的湿帕子,爱怜地轻轻擦着云初的脸颊。
过了许久,薛云初才明白,自己到了一个与读书时完全不同的世界,值得庆幸的是,这一世的父母,也对她如珍如宝。不同的是,这一世的父母开着一个简单的草药铺子,母亲会简单的医术,操持着整个家,父亲正努力地想要考上秀才,家中温饱不愁,收入微薄,但也其乐融融。
做魂魄时,满心父女母女缘浅的遗憾,以另一种方式被弥补了回来。
可好景不长。承欢膝下不过一年时间,苛捐杂税不断,贪官污吏横行,小小的身体里住着十几岁的她,眼见着家中田地被占,三五不时地有官兵上门收钱。半年前,家中三进的宅子被捕头看中,父亲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童生,被打伤之后,只得举家迁至县郊,母亲为了刚出生不久的弟弟,一月,带着嬷嬷,坐了马车往京都投奔大舅而去,而她放心不下父亲,便留下来等父亲养好病再启程。哪料三月,战乱忽起,小小的她和父亲不得不舍了家宅,准备徒步上京。唯一的一个丫鬟半路便不见人影,因不知被何人掳去,生死不知。
夜间宿在客栈之时,父亲以为她睡着了,抚着她的头顶轻声叹息:“都是为父的过,叫你生在这乱世,也不知你母亲和弟弟如何了。”
及至三月,遇流民抢夺,父亲把幼小的云初护在怀中,又挨了一顿拳脚,舍了所剩无几的盘缠,总算是留得命在。
受了伤,风餐露宿地走了两个月,父亲的病越发严重,只得停留在这破庙里。直至荆国大军夺取泯、涂二州,破庙里宿着的乞丐消息灵通,大军已至澶州城外二十里,一夜之间庙里的人跑了个干净。
薛云初刚开始还会害怕路边的饿殍,脸颊和肚子深深地陷下去,颧骨和胸骨在破衣下高高耸起,大的小的枯骨并躺在路边,苍蝇一团一团地围着,空气里弥漫着阵阵挥之不去的恶臭。
父亲把她的脸涂的乌黑,头发铰得乱七八糟,衣服也因穿了许久而污浊破败,加上这几个月饥肠辘辘,七岁的云初看起来像是不足五岁。每当路遇流民,或者路边倒卧的饿殍,父亲便捂着她的眼睛,说莫怕莫怕,爹爹在呢。
一声闷哼打断了薛云初的思绪。她将捶烂的草药敷在马儿的伤口——她是立志要救活这匹马的。剩下的药她才试着敷到那人肩膀的伤口上,她年纪小力气小,确实掰不断也拔不出那箭羽来。药汁淋到那人伤口,倒叫他从昏厥中渐渐苏醒过来。
几乎是一瞬间,一柄短剑横在她的喉间,冰凉的剑锋看起来确实削铁如泥。原本躺在地上的伤者压着声音问:“你是谁?!”那声音还带着点稚嫩,是一把处在变声期的尴尬嗓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