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绝笔书(1/2)

傍晚时的夕阳,如血一样嫣红。

广子宣从密室里出来时,长平的泪几欲落下。

仅仅一日,他发丝花白,面若寒冰,嘴角不能拭尽的血仿佛几个绚烂的印记,让将近的生机显得不那么单调枯败。

广子宣把两封信交给了长平,再嘱托了一句,“一封给姑娘,一封给紫月青主。不要再见姑娘了,不安全。”

随后,广子宣在香炉里点燃了一炉香,让人打了热水,沐浴更衣。

梳洗完毕,他重新换上了一身黛色的衣衫,束发带冠,隐约有些当年恣意平生风华绝代的影子。

他对着门口的人挥了挥,说道,“去请长公主,说我要见他。”

那宫人分明愣了一下,当看到广子宣脸上不容置疑的眼神时,才慌里慌张的跑出了宫门,往前殿跑去。

不消一刻,静宁长公主便出现在梵音宫的门口,她藏在袖子里的手哆哆嗦嗦,总有些不确定似的左右徘徊。

宫门打开,静宁胆怯的看了进去,那人处在落日余晖的逆光里,清风霁月,如画如墨。

静宁仔细的回想,他们上一次见面,似乎是五年前。她带着胜利的癫狂而来,终是带着失败的绝望而去。

她忘不了他气息奄奄,狠厉决绝的样子,他说,“我与你从此,死生不见。”

他们之间仅存的那点幼时情意终碎成了渣,怎么捧都捧不起来了。

……

沈青呆呆的坐在床边,散着头发赤着脚,不自知的抠着虎口上的血痕。

楼下的小二忽然送来的一封信摆在案头,信上没有留字,是来人口头交待。

那信看起来厚厚一封,静静地搁置。沈青凝视了好久,却一直没有打开。

她似乎预感到了出自谁的手,可她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心境去揭开。

直到夜深人静,她终于站起身,走到了桌边。

打开信封,里面先是掉出了一个素银无垢的旧簪子,上面缀着一朵青梅,淡淡无奇,却好似有尘封多年的思念洇在上头。

下面是厚厚的一沓纸笺,沈青深深的吸了口气,打开,通篇隽秀疏朗的字迹映入眼帘。

“青儿,

见字如晤。

你不肯见我,足见你娘从未原谅我。这是我的因果,应得此抱憾终生的惩罚。

往后只余你落于世间,有些记忆我不想带走,你娘性坚,怕是没有讲明我的存在。可我想让你知道你有怎么样的爹娘。

你不是不被上天眷顾的孩子,而是爹娘爱的结晶……”

沈青的嗓子有些郁痛,执着信的手开始颤抖,她透过那字里行间,仿佛看见那个她无数次向阿娘问起的人泣血疾书的模样,他正在以一种最恬静的笔吻追述自己的历历一生。

“我姓广,名子宣。原是建威将军之子,父亲战功赫赫,先帝仁厚,我便子承父爵,生而显贵。

少年得意,鲜衣怒马。我自诩风流,文武皆通,更是痴迷修道问名。先后去过许多大门学艺,清高于顶。

后来却被指灵根平平,难得大道,也曾消沉许久……”

半日前的那个密室里,广子宣伏于案前,时而着墨,时而慢慢回忆。

先皇安肃帝早年开明,文武治国,也有过一段清明政像。十五岁的广子宣风华正茂,与京里几位世爵的公子交好,三五而聚。长孙司马的公子长孙鸿即是其中一个。

西平广家以战功居高位,深得安肃帝信任。广子宣文武皆通,容貌绝顶,被奉做公子之首,长孙鸿便时常跟在他左右,常有巴结恭维之语。

他见广子宣修武不得大境,一日酒宴之上,忽然告诉他一个秘闻。

“很多年前,有羽华族灵女撰写过一本神秘心经,叫素心诀。据说这素心诀通窍洗髓,能起死回生,逆天改命。”

“长孙兄休要浑说,这世上哪有那样的东西。若人人皆以捷径获道,那这道也不是什么正道。”

广子宣饱读诗书,孤傲清流,当然不信。

“这可不是胡说!”长孙鸿红着脸一拍桌子站起来,振振有词,“百年前寂云山庄的三大至宝,两个不知所踪,唯独这素心诀跟随羽华族消失。我今日听了一个秘闻,说这羽华族隐居世外,极有可能在东邱。”

“东邱?”

“你想,羽华族师承东邱神医谷,又世代行医。东邱那地界医者遍地,灵气充足。不若咱们一起走一趟,若寻不到,就当游山玩水也好……”长孙鸿极力怂恿。

少年心性,稀里糊涂的,广子宣便与几大阔少公子,一起踏上了东邱之行。

但是,出行仓促,他们到了清州一带,便碰上了麻烦。

那里的许多村落,都感染了疫病。那瘟疫来势汹汹,路边都是尸体。很快他们其中一个富家子弟染了病,死在了那里。

剩下的四个人害怕极了,一无法向那公子的父母交待,二是人在瘟疫面前,如何的家缠万贯、权势滔天都是一样的渺小。

几个人生于上京,自小锦衣玉食,何时见过这种人间惨烈,慢慢的又有两个人不肯再往前,要逃回家。长孙鸿也有了退缩之心,可是广子宣不肯回京。

“此时回去,万一咱们身上已经染了疫病,不是祸及家人?东邱灵秀之地,医者遍地,我们快些赶路,说不定能碰上个神医……”

长孙鸿看他坚持,自觉身体尚可,便与他一起继续东去。

忆到此时,广子宣的笔下仿佛有了颜色,轻快明媚,无限思绪越飞越远。

“快到蓬莱地界时,我与长孙鸿染了疫病,十分狼狈。不过有修为傍身,那病游走的不算快。绝望之际,我果然碰见了神医,便是阿笙。”

那时的广子宣心里很是惧怕,早将什么素问诀抛之脑后,如野鬼孤魂四处游荡,只祈祷死的体面一些。

一日,他行到一处难民营帐时,看见了一个女子。她身着白衣,脸覆白纱,行止飘逸,穿梭在病患之间,询病看诊。他听人们叫她“笙仙子”。

广子宣站在营前,不靠前也不离去,直到那女子发现了他。

她走过来,看着广子宣眼下的青灰以及紫红的嘴唇,毫不犹豫的伸出手去,给他诊起了脉。

广子宣有些愣神,想到她是大夫,乖觉的任由她把脉问诊。她的话很少,但是声音极其温柔,好似她一讲话,那病就好了一半。

她封了广子宣几个穴位,给了他两粒丹药。

“不用怕,你有武功底子,能克制一二。我能救你,吃了药,明日再来。”

“心有所系,我日日都去。不到十日,病已大安。我又以给朋友治病的理由,上门求药。一来二去,我与阿笙的话越来越多。

我发现她的眼睛极美,一时看呆。天可怜见,有阵风卷过吹落了她的面纱。

看清阿笙面容的那刻,我才恍然,什么是一见倾心。

初识爱恋,我自是用尽浑身解数,讨得你娘欢心。

从未干过活的我帮忙分药熬药照顾病患,闲时在她身旁聊话解闷,多得了‘笙仙子’不少青眼。”

这里的笔墨十分欢快,写信人与看信人,都不由得露出了些微笑。

“阿笙是医学天才,更有济世救民的大爱。而且她涉猎广泛,诗棋书画无一不通,我虽出身名门,文武皆通,却也深深折服。意趣相投,志同道合,我们很快便陷入了爱河。

我那时每日只希望相见时光阴能走的慢些。可她总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我们各自不愿揭破身份,让那份原本真挚的感情蒙上了一层阴影。”

同行的长孙鸿开始劝诫广子宣适可而止,他们还要尽快回京。可沉迷于情爱的广子宣哪里听得进去。他们起了争执,便分道扬镳了。

等待总是煎熬的,广子宣心里的怀疑和不信任感渐多,终于在一次相会时,全面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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