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凉州人的互信(2/2)

桓景这才意识到凉州人的心结,当初张轨任凉州刺史时,凉州几次倾力援助长安朝廷,最终长安朝廷不但扶不起来,而且也没有封赏,反而对张轨横加猜忌;凉州人除了带回一群群伤员和尸体之外,什么也没有得到,张轨本人也郁郁而终。所以这次才坚持联姻,以求绑定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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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自己的部下所想的,却是另一回事。在他们看来,凉州人实在是傲气得很,一上来就要插手己方使君的家事,还要换掉向来亲和的燕燕,换来一个凉州的大小姐。而站在自己的角度想一想,如果被按着头服从了张寔,那么这个盟友将来恐怕也不好对付。

两方开始陷入僵持,大家都不想在这种谈判中表现出任何软弱的意思。看看两边都剑拔弩张,桓景皱了半天眉毛,突然指着阴元道:

“司马姓阴,可与光武帝阴皇后有亲缘?”

“正是,老朽乃阴皇后弟阴兴十一世孙。”阴元从容应道,露出为家世骄傲的神色。

桓景从座位上起身,几乎要跳起来,径直走到阴兴身前:

“那么这么说来,足下应当知道阴皇后和郭皇后的故事喽?”他邪魅一笑:“真定王当年靠着家世强行让光武帝娶了郭皇后,后来真定王和郭皇后的下场,足下可是知道的吧。”

阴元一愣,不自觉地颔首。

原来当年刘秀在河北招兵买马之际,河北三王中拥兵十余万、实力最强的真定王刘杨一直在观望。为了真定府的十万大军为己所用,刘秀主动求娶刘杨的外甥女郭圣通。于是停阴丽华为妾,迎娶真定王刘杨的外甥女郭圣通为正室,用这种联姻的方式,促成两家的联合。

然而后来,刘杨以自己外戚的缘故骄傲自得,密谋造反,被光武帝诛杀;而到了后来,郭圣通又触怒光武帝,被光武帝用借口废掉。

这样的历史,不由得阴元警惕起来。司州刺史这是在影射张寔是在做真定王那样的蠢事吗?

温峤会意,也不等阴元回应,适时应和桓景:

“如今张使君逼迫我们使君以众人爱戴的正妻为妾,而迎娶兰英为正妻,之后方才出兵。那么其实是结怨于我方,又对兰英本人有何助益呢?若是让兰英做了第二个郭圣通,那反而是害了她。

“凉州与我们使君联姻,本是美事。然而将儿女名分之事,置于家国大事之前,未免过于轻率。况且,若是兰英真的仰慕英雄,为何不能接受身为妾室呢?”

听到郭圣通三个字,想起祖先的事情,家族中的传闻,阴元叹了口气。

卞壸也难得收起了脾气:“凉州人若是担心,我卞壸可以代替我表妹去姑臧为质。”

阴元见卞壸如此诚心,终于松了口风:

“唉,粮草转运、安抚百姓这些事情可离不开足下。我们凉州也不强求了。

“老朽也只是个传令人而已,实不相瞒,张使君只是一直想让他的女儿嫁出去,但兰英她非英雄不嫁,所以这次张使君如此坚持,也有偏私之故,劝也劝不动。

“不妨大家各退半步,待到凉州出兵击退刘曜之后,再议婚约;若是我凉州失信于人,那么婚约不成,也是应当的。而且这次老朽回去,也会再以家国大义劝说张使君一次,让兰英接受妾的地位,能不能成,就只有天知道了。”

这个方案虽然以拖延为主,但还是得到了新军众人的同意。

当夜,桓景命人款待阴元祖孙二人,又带他们巡游长安。此时长安虽然距离上次被刘曜攻陷已经三年了,然而还是能看到上次攻城的痕迹,相比从前的景象,也萧条了许多。

“老朽自元康一别,再游长安,已经十五年之久了,不意萧条如此。”阴元不禁感慨:“若是刘曜再临此地,又是一番兵燹。也不知这次能不能说动张使君出兵来助。”

“外公,那就应该出兵在长安外面打败刘曜,不必等到在长安城下决战!”阴元的外孙“艾儿”用稚嫩的声音回应道。

桓景见这个牙都没长齐的凉州小孩还挺有志气的,不禁有些好奇:“阴司马,您这外孙可有姓字,将来可与我家后辈做个世交。”

“他叫谢艾,今年六岁,父亲早逝,寄养在母家,我且当做孙子在养着。”阴元漫不经心地应着,却见到桓景脸上出现了惊讶与喜悦交织的神情。

谢艾,那不是原时空著名的儒将,在多年之后将屡次击败后赵的入侵?若是能趁此机会交好,那么也算为儿孙攒下了一员大将。

阴元不理解桓景心中波澜,只是心里一动:这个刺史难道是喜欢这孩子?

“老朽听闻使君有两个儿子,不如这样,老朽将艾儿留在长安为质,使君让长子去姑臧为质。这样老朽在姑臧,必定全力保证使君儿子的安全,而两家即使最终联姻不成,也不失互信,可以合力对抗刘曜。”

桓景沉默许久,心中不禁感叹,在几次被背叛之后,凉州人已经对中原军队不再信任,所以阴元总是想着用各种方式互相绑定,找着机会也要见缝插针。

桓伊将来肯定是自己的继承人,不过现在虽然只有五岁。纯粹从理智上看,若是送去,也没有什么损失。毕竟自己已经有了次子,而且让桓伊去作为盟友的凉州多半也没有什么危险。

另外,这是相互送质,也不会存在自己低张寔一头的情况,受到下属的反对反而会比改立正妻小很多。

然而为人父母,送自己儿女做人质这种事情,还是令人心折。

但阴元这老家伙的心肠就是铁做的吗?怎么能不起一丝波澜呢?只能说凉州人为了取得信任,哪怕献出他亲养的外孙也要取得互信。凉州人有这样的觉悟,自己也应当如是。

何况哪怕从桓伊的角度来看,这也不全然是坏事。首先作为人质也是立功的机会,桓伊年方五岁,这是早早为未来攒下资历。凉州士人又没有中原的颓丧风气,阴家也是大儒辈出之家,阴元既然能教育出谢艾,那么想必也能教好桓伊。

“先如是一年,待破了刘曜,再各自还回来”,桓景最终咬着牙答应了:“不过,老头子,你好好教导桓伊,若是伊儿少了一根毛,你家的艾儿也别想回去了。”

“在下当竭力教导、保护令郎,万死不辞。”阴元慨然应诺。

当夜带着阴元祖孙游完长安城,桓景并未回府上,而是在营中取来战国策,反复读着《触龙说赵太后》的章节,努力克制住情绪。

第二日,桓景送别了阴元和自己随军的长子,留下了阴元的外孙谢艾。

方才送别阴元不久,桓景正欲回城,一骑自城东而来,原来是冉良。一般而言,能让冉良亲自前来,而不是其他尚虞备用处的探子来报的消息,多半不是什么好消息。

“使君!刘曜攻下平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