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血色未央(2/2)

望着黄昏的天空许久,刘粲心上颤了一下,忽然感觉到莫名的恐惧。是因为担心刘曜吗?是因为担心桓景吗?这些敌人都远在境外,何况自己还有三万河东军可以统领呢!那么是担心宗室的厉鬼,或者是父亲的厉鬼会报复吗?哼,如果厉鬼真的有那么厉害,那他们为何不生前报复呢?

可是自己到底在不安什么呢?

一阵怪风吹来,将殿上的砖瓦吹落几片,惊起了一群乌鸦,在傍晚的天空上盘旋号叫,声音凄然。刘粲吓得一激灵,登时清醒过来,酒劲完全消失了。

“后宫的妃嫔都不见了。”

刚刚派出的宦官已经返回,带来了这个消息。

“女人都胆小,看见朕举大事,估计都跑去靳国舅那里……”

他话还没说完,宫门方向突然传来一声惊呼:“国舅反了!”

“什么!”刘粲以为自己听错了。

一个刘粲的亲信,满脸是血,左肩上插着一支箭,跌跌撞撞地跑进宫中,在刘粲身前三丈处停下,全身瘫倒在地上,仅仅用右手支撑着身体,勉强地挤出几句:

“全城都在传……说陛下……弑君……大杀宗室……靳准带着东平王刘约在东门起兵了……”

“刘约不是死了吗?”

待刘粲还要再问时,那亲信已经支撑不住,力竭倒地而亡。四面侍卫都在问刘粲该怎么办,刘粲已经没有心思应答了,他快步走向一旁的尸体堆,找出了刘约和他的乳母。

他猛然想起,几天前让靳月光侍寝之时,靳月光提到过她的儿子刘约背上有个方形的青痣。方才一定是醉酒忘了查验这事。他赶紧扒开婴孩的衣服,一看后背,竟然没有那个青痣。

刘约被掉包了!

现在所有的罪责——弑君、屠杀宗室——都来到了自己的头上,全城的勋贵多和大小宗室有旧,靳准一旦起兵,必然站在自己的对立面。

而且自己手上没兵了,就只有这三十几个亲信侍卫,加上宫中大小宦官百人,如何能够抵挡得住靳准率领的禁卫军?

直到这个时候,整个事件的图景才在刘粲眼前开始变得清晰:靳准先是怂恿自己和父亲互杀,然后再将罪名全部归到自己名下。现在自己是弑君独夫,而靳准反而成为复国的功臣了。而且靳准手上握着自己靳家出身的刘氏正统幼子,那么想要做霍光还是做曹丕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陛下,该怎么办?要不快速出城,逃去河东召集军队。”

刘粲身边的亲信都是刘粲自任河内王以来的故友,知道若是刘粲倒台,自己多半也不免,所以还暂时留在刘粲身旁不走,此时正苦劝刘粲逃出宫中。

“没用了,靳准是卫将军,京城所有的禁军都归他管,城中四门都被他把持住了,现在插翅也难逃了。”刘粲把佩剑解下,丢到地上,自嘲地笑了:“若是河间王刘易、济南王刘骥尚在,靳准估计还会担心河间王从河东起兵勤王,济南王在朝中策应,可现在一切都被朕给毁了。”

这时,四面宫门突然都关上。众人互相望了一眼,心中知道大概靳准的士兵已经杀进宫中了,最后的时刻要到了。这时从太极殿后,闪出千余弓手和矛兵,矛兵皆披重甲,将刘粲和他的亲信侍卫们沿四面包围其中。

大殿之下,又上演了同样的戏码,只是这一次,被团团围住的是刘粲自己。

这时,在城中勋贵和后宫妃嫔的簇拥下,靳准登上了太极殿,挥手高声叫道:

“国事衰颓如此,皆河内王之罪也!河内王弑杀君父,屠叔伯弟兄,乱先帝后宫,天理不容。今准奉靳太后之密诏,奉诏讨逆王刘粲于未央宫!”

在眼前成排的火把之间,刘粲认出了那个熟悉的面孔,那是刚刚在宫中大开杀戒的禁军首领——他不久前还听令于自己,现在看来从始至终他只是听令于靳准罢了。那一排排弓手和矛兵大约也正是之前的那一批人吧。

那个禁军首领满面怒容,梗着脖子,大喊道:

“放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