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画舫(2/2)

庾亮嘟哝着:“怕不是第二个韩信,而是第二个苟晞!”

温峤装作微醺,眯着眼睛,却中眼缝观察着两人的举动。王导和庾亮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只是想从自己试探出桓景对琅琊王忠诚与否么?显然没有这么简单。

但一时没想到办法回应,也只得低头喝酒。

他猜不透这些侨姓士人的动机,但从他们过往对琅琊王身边从事中郎们的态度来看,侨姓作为一个整体,与琅琊王的利益未必相和。那么他们在试探桓景是否服从于琅琊王的同时,并非就一定忠诚于琅琊王。

也就是说,他们在担心,若是将来与琅琊王有冲突,桓景会站他们,还是站琅琊王。他们担心的,恐怕反而是桓景南下勤王。

想到这里,温峤不寒而栗:琅琊王尚未继承大统,建康城中内斗的种子早已埋下了。更可怕的是,自己作为外人,竟然不知道争斗双方到底在争什么。在这个时候,自己应该怎么表态呢?

这么思考之间,两三杯酒已经下肚了。

温峤佯装酒醉,突然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一手揪起庾亮的衣领,一手对他指指戳戳,庾亮体弱,竟一时挣脱不开。正当众人莫名其妙之时,温峤破口大骂:

“你算什么东西,敢这么说桓……刺史!桓刺史的兵是自己招的,粮食纯粹靠当地征粮,与朝廷无涉。若是桓刺史想反,早就反了,怎么会拖到今日?如果谁敢在建康造次,我桓刺史带着天兵天将,不过旬日就能斩了逆贼的脑袋。”

此话一出,庾亮大惊,筷子都跌落在了地上。桓景确实既不需要粮草,征兵也是自己征,若是理解为一种敲打,也未尝不可。

“逆贼就是你小子吗?”温峤将庾亮顺势扔在地上。

接着他奋臂攘袖,吵嚷叫骂,完全摆出一副酗酒闹事的姿态,几乎把画舫当成了闹市。王导皱着眉头,悄声问一旁的谢鲲:“温太真这是怎么了?”

谢鲲摇摇头:“太真最大的毛病一是好慢语,二是酒量少,酒品差,所以酒后多有失态。今日就不该让这厮喝这么多酒。”

温峤年轻时就因为喜欢骂人与酒后失态出名。现在这么一闹,却让王导分辨不了温峤到底几时开始喝醉。什么桓景带着天兵天将杀逆贼之类显然是诳语,那么桓景发誓不过江东这种事情,到底是真的,还是温峤胡说八道呢?

骂了一通之后,温峤醉醺醺地瘫在地上,似乎睡着了。王导怕他再闹将起来,不敢上前过问,只是让这个狂士躺倒在地上。

温峤当然只是装醉而已,但这样一番撒泼之后,他已经确定庾亮心里有鬼,王导肯定也逃不了干系。面对这样一群精明的侨士,琅琊王说不定会有被架空的危险。

无论如何,这么一闹,现在倒是这帮人精猜不透自己的态度了。

温峤睡了一路,借着狂士的名头,加上桓景使臣的身份,其他名士也不敢拿他怎么样。如是直到乌衣巷,他伸着懒腰起身,众人反而是一副恭恭敬敬的派头,都不敢再来故意试探了。

画舫飘飘荡荡,终于抵达乌衣巷旁。温峤透过眼睛眯缝所见的乌衣巷,竟然豪华有如南塘。看来侨姓士人是真的发达了。

“请温生去客屋暂歇,数日之后,可一同前去劝进。”王导好声抚慰。

“那是自然。”

温峤回头瞥了一眼:只有这个画舫还是一年前的那一只,连壁画都没变过:还是正面的汉高祖斩白蛇图,和背面的绿林军入长安图。

他没有细想,就下了船,直奔王导府上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