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门外的赌徒(1/2)

单纯从利害的角度,桓景心中非常清楚,石虎来此地的目的,就是为了给处在困境中的石勒军筹集粮草,如果不能阻止石虎继续在谯城附近活动,那么南边石勒一旦撑过这些时日,必然继续南进,那时江东的那些世家大族们恐怕拦不住石勒的大军。

那么该如何破敌呢?

首先,或许运动战是一条出路,但作为谯国内史,弃谯城而走显然是一件极具象征意味的事情。一旦谯城落入石虎手中,就意味着石勒控制了整个豫州的所有主要城市,人心相背之下,自己背后那些坞堡主们就到了蠢蠢欲动的时候。

其次,上兵伐谋,既然石虎来到此地是为了粮草,那么如果能够烧毁石虎抢掠来的粮草,石虎的进军也失去了意义,或许会不战自退。

而石虎全军若要将谯国打劫来的粮草运去石勒屯驻的汝阴,必然要经过苦县。而探子也确认了这一情报,于是桓景产生了另一个思路,沿涡水西进,烧毁囤积在苦县的粮草。

然而正如之前和陈昭之所争论的,沿水路北上动静太大,而取道北岸的樊雅呢?自己当初可是灭掉了樊雅四千人老底,将他撵出了谯城,显然作为仇家的对方不会答应。

这一天,桓景计无所出,烦闷之下,趁着大雨暂歇,来到女眷的居所探望桓彝夫妇。自从入城那天受惊之后,孔宪的状况一直很糟糕,腹部的阵痛不时发生。她的丈夫桓彝日日守在她身边,不敢离开片刻。

与燕燕不一样,孔宪已经快到生产的日子。本来孔宪身材偏小,属于容易难产的那一类型产妇,此时收到惊吓,很可能会危及胎儿。

桓景对于妇产科一窍不通,此番前来也仅仅只能给予精神上的支持。但有时上司的支持不就是这样的么,他不禁回忆起了原时空,重要的往往是关心的态度。专业上的帮忙其实只能由专业的人来做,但上司有没有态度对于员工其实是两回事。

此时在桓彝屋内,叔侄两人沉默许久。放在从前,作为名士,桓彝最喜言谈。但现在他心思全在孔宪身上。桓景见他这副光景,也不好意思打扰,只能静静的坐在一边。

屋里安静得可以听见门外雨后的鸟鸣。孔宪正在昏睡之中,苍白的脸上略显浮肿。望着这副褪去妆容后的虚弱面容,桓景不禁想起在龙亢初遇这位年轻婶婶时那副神采奕奕、荣光焕发的样子。

为人母真是不易。

渐渐地,门外似乎有了熙熙攘攘的声音,但听不真切。桓景和桓彝都没有在意门外发生了什么。

突然门外传来一声高喝:“看我吃你的鱼!”

孔宪峨眉微蹙,似乎被惊扰到了,稍稍动了动身子。

什么玩意儿?城中没有鱼贩子了,哪儿来的“吃鱼”。但他没有细想,只是如果再有人再在此地惊扰,他得出去说道说道了。

门外的动静似乎消停了一阵子,但突然又是一声喊叫:

“全押?你确定?”这次似乎声音更加清楚了一些,是一个苍老的声音。

“我当然确定,但你敢跟注么?不跟注就都归我喽。”这个声音则像是一个年轻人。

“押就押,我走南闯北,还会被你一个书生唬住?我也全押!”

短暂的寂静之后,接着是一阵喝彩声。

病榻上,孔宪轻轻吟了一声,接着一阵吐息,仿佛被门外的动静吵醒了。

这下叔侄俩彻底坐不住了。

桓景推开门,却发现街道一角,一群闲人正在博戏。所谓博戏,即六博,是流行于魏晋的一种赌博棋戏。规则桓景也不太懂,大致是摇骰子来行棋。棋盘由一条“河道”分为两部分,然后筹码都放在“河道”中,被称作“鱼”,双方可以在中途加注,然后吃掉对方的筹码被称作“吃鱼”。

大概行棋过程只是为了让赌博更加富有趣味,桓景心想,和几乎所有的赌博一样,这个游戏的精髓还是在于下注。桓景在原时空常常陪公司创始人玩德州扑克,所以对这方面倒是有些心得。

虽然正值战事,城中依然有少量闲人滞留,他们多半是军士的眷属,他们闲来无事,往往以赌博为乐。轮闲的军士也往往加入其中,桓景从前严禁军中赌博,但这一非常时期,只能暂时放宽。毕竟对峙之中,大家心情都不好,需要一些调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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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赌博赌到扰民的地步,就必须管管了。

“喂,你们要玩六博的,去别处玩。扰民就不好了!”

众赌徒投来目光,发现是桓景,都噤了声,束手让开道来。之前对弈的两个赌徒,一个是年轻文士,正气定神闲地坐着,而另一边的老者,却是和冉良同住的老田头,此时见内史前来,羞得抓耳挠腮。

桓景仔细打量了一番那个年轻文士,此人北人打扮,一副不修边幅的样子,与讲究的江东士人大不相同。但拉碴的络腮胡后,其实也是一张清秀的面庞,年纪大约与桓景相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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