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困兽之斗(2/2)

骑兵若冲撞上来,战马撞在矛尖几乎必死,而顶在最前面的战士也几乎必然被撞飞,但他们知道身后是谯国正在春耕的田地,是父母、兄弟、妻子,那么即使冒着死亡的风险,也必须坚守岗位。

“六十丈!”

“四十丈!”

“二十丈!”

后卫矛兵在一天之内第二次经历过骑兵冲击前的倒数,他们依然像上午时那样紧紧握着长矛,尽管此时他们已是身着轻装,阵型也薄了许多,但不变的是决心,他们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

骑兵和矛兵正正地相撞了,许多矛兵被撞翻、践踏,战马冲破了后卫防线,在桓景的后队中划开了长长的一道口子,但终究被稳稳地困在了阵中。

随着战马倒地,不少敌骑落在地面,被一拥而上的新军士兵用长矛戳死。但也有勇悍者依旧爬起身来战斗。一时间营帐之中大乱,双方都分不清什么阵势了,只有身着皮甲的桓景士兵和身着黑色铁甲的石勒先锋在雨中互相厮杀。

“援军到了!”

终于一声高呼击溃了敌方的战斗意志,敌军依然在战斗,但是势头顿时一颓,仿佛知道已经必死的猛兽一般,进行着绝望而无章法的攻击。

桓景宝剑砍得卷了刃,已经换上了一把战斧。此时望着眼前死斗的石勒军,他感到分外地困惑,是什么让这群人如此死心塌地为石勒卖命?

明明对岸的友军已经投降,明明浮桥已经被占领,明明主帅已经逃离,为何不投降呢?此前桓景对俘虏说不上优待,但除了罪大恶极者,几乎都能保全其性命,再次之余桓景还正努力制止虐待俘虏的现象。

为何之前那些努力,这些先锋都置若罔闻呢?

率先赶来支援的是陈昭之率领的枪骑兵。陆陆续续有一千余人也渐渐赶来。战局迅速明朗了起来。天色渐渐暗下来,营帐中站立的敌军越来越少,终于随着最后一声长啸,敌军最后一个士兵被数根长戟刺穿,倒在了地上。

对战场的打扫开始了。

东岸的残余敌军几乎被全歼,只有三十余人因为重伤倒地而被俘虏。但这支军队对于新军也造成了不小的杀伤。桓宣事后收拢逃兵,发现临时招来的家丁已经逃散得只剩十余人,而新军本身也伤亡了四百余人。在河西的战斗中,桓景损失不到百人。

桓景回到营中,脱去湿透的冰冷铠甲,撑着脑袋,开始思考此战的意义。

此前在淮河,桓景见识过石勒老营的战力,但当时一是夜幕笼罩敌军混乱,二是我方兵力绝对优势,三是当时的支屈六手下也只是老营中的偏师,所以在支屈六死后,那支军队见河上起火,就迅速溃散了。

而此番支雄的先锋是老营中的精锐,是进攻的矛头,战斗力自然不同。想起之前陈县石虎率领的也是一支偏师,桓景觉得,某种意义上,这是新军第一次和石勒真正的老营精锐正面交手,新军通过了考验。

现在吃掉了谯郡南部的石勒军,至少后方补给无虞,兵力终于可以集中在正面对垒上了。夔安部的中军或许比今天这支骑兵更加可怕——

但那又如何呢?只要新军能展现出今日的气势,那么就算自己一时战败,在这样一支军队的拥护下也可以转战谯国各地,随时卷土重来。而石勒的军粮,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只是地方的战斗意志实在是个谜,东岸和西岸的石勒军反差大得离谱,他得搞清楚为什么。

一声高叫打断了桓景的思索:

“内史,邓岳的水师到了!”

此时在涡水上,昏暗的天色中,邓岳的船队姗姗来迟。

“传令全军,押上西岸俘虏明日登船,沿涡水回谯城。今日打得不错,但不能骄傲,接下来的两路军队,会比今天更难对付。”

“那么东岸的俘虏呢?”

“一共也没剩几个了,我会在船上抽空亲自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