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燃烧的淮河(一)(2/2)

见晋军已经越来越近,石勒军主将支屈六骑着战马在营中来回驰骋,连斩数名手下的苟晞降卒,终于稳固住局势。这些降卒,在老营督战队压阵下,他们战战兢兢地捡起长矛,勉强摆开阵势。

支屈六已经下定决心,依托顾荣的大营,为后续援军到来争取时间。哪怕牺牲再大,也得扛过晋军的第一波攻击——何况牺牲的并不是石勒本部,而是苟晞的降卒,那么这样的牺牲本来也是可以接受的。

突然,一阵欢呼声从寿春城中如波浪般直抵前线,一面麾盖在火把的簇拥下向北缓慢而坚定地移动着——这是琅琊王司马睿的车驾,在王导的力劝之下,他也亲自前往阵中助威,留下十一岁的司马绍在寿春城中。

见名义上的主帅也亲赴前线同生共死,士卒们忘却了眼前的危险,如痴如醉地抽出短刀,嚎叫着向前冲去。苟晞的降卒本来只是强受石勒驱使,本来以为江东兵弱,此番前来也可在乱军中捞一笔。现在面对万余人的冲锋,竟感到胆寒,前有江东军士,后有督战队,一时竟进退不得。

“宁为晋鬼,不作胡虏!”不知是谁在苟晞阵中喊了这么一声,降卒们中激起了一阵骚动。

只见一个小卒打扮的家伙向南跑出几步,随后将长矛往地上一插:

“同袍们,苟将军乃是为石勒诈术所害,今日诸君见晋军而拒战,此非亲者痛,仇者快乎?

“我乃蜀人阎亨,愿随我倒戈晋军者左袒!”

降卒在石勒军中饱受侮辱与歧视,听得阎亨此言,纷纷解下左边衣带,随后调转矛头,向老营督战队冲锋。督战队被杀个措手不及,纷纷向北溃逃。

正当此时,支屈六定了定神,跃马直插降卒阵中。他早先随石勒起家,背叛与被背叛早已司空见惯。只见他人马皆披重甲,往返冲锋数次,晋军的攻势一时竟被止住了。

“砍马脚!”

此时晋军中有人大喝一声。前线众人醒悟过来,纷纷攻击支屈六坐下骏马。那马身被数创,终于不支倒地。

支屈六弃了战马,抖擞精神前来步战。他将一只马槊舞得虎虎生风,晋军一时竟近不得他的身。而石勒的老营不愧是百战之师,在支屈六一人武勇的鼓舞下,也渐渐止住颓势,慢慢重新聚拢起来。两方渐渐就要形成僵持之势。

就在这个关键时刻,支屈六阵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石将军有令,请支将军撤回河岸,背水扎营!”

夫战,勇气耳。战斗靠的往往就是一口气。此令本意是由攻转守,正确的命令在错误的时间到来,却导致了意想不到的后果:支屈六的部卒有了撤退的借口,那股气再也憋不住,勉强维持住阵型,开始向南撤退。

支屈六长啸一声,支开晋军的长矛,杀出重围回到阵中。在他的带领下,石勒军且战且退。只要撑到淮河边,就还有希望,支屈六这样想。

忽然他身后传来了令人胆寒的呼喊声:

“骑兵,是晋军的骑兵!”

支屈六向东回望,只见八公山脚下,无数骑兵正奔驰而来,马蹄声响彻河岸,看不清数目。

——那是夜色笼罩之下,桓景亲率着拼凑而成的晋军骑兵,向南岸的石勒军老营残部,发起决死的冲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