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章 最后的序列(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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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水无风,大限将至。

但是观测中的一切都没有变化,那等于这浮相里时间也被凝固了。

......

“你是?”

修铭段宏走出了水塘,却看到水塘边上有一残舟,一个披着蓑笠、正在垂钓的青年。

“武威。”

青年明明背对着他们,却给人一种锋芒刺目的眼神注视着他们的感觉。

“单柔说你睡了。”

修铭感觉有些奇怪。

“那个女人最善说谎。”

武威的话,和这莫名下起来的雨一样稀稀拉拉的。

“那我们与之对话的结果,并不能决定五名八向的走向吗?你有着随时撕毁协议,不认账的意思吗?”

修铭感到呼吸有点困难。

“不知道。”话和雨一样冰冷。

修铭深呼吸一口气,浑浊的空气里还是有些青草的清新,能够抚慰脾肾。

“你在做什么?”

武威抖搂鱼竿,不想回答这样没用的话。

“钓鱼?这你这杆上连个直钩都没有,我也可以很负责的告诉你,这水塘里连一头鱼都没有。

怎么钓?钓什么?”

修铭想起了来某些花民,至少他们还是偶尔有些斩获。

“与你何干。”武威的话,几乎让水塘快要结冰。

“......有人说过你很气人吗?”

“没有。”

“好歹我们现在也是站在同一个方向的人,你可以看我们一眼吗?”修铭感觉尸斑都温暖了起来。

“我不喜男人。”

“二极管。”修铭小声念叨。

“什么意思?”武威终于皱起了眉头,却依然不想回头。

“一条鱼教我的,那条鱼应该在蝉的那边,我想其他我也不应该知道呢。”修铭两手一摊,爱莫能助。

“好,我会去问的。你们没事就离开这里吧,看着眼烦。”武威虽然这样说,却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咝~”修铭手足冰冷,这次回来,好像他与五名城都有些水土不服。“不见。”修铭头也不回的撂了一句不见,最后两个错身过无数次的男人,都不知道彼此的脸长什么样子。

修铭与段宏走出单家,意外的是他们没有走入下一个坊市,而是好像一步踏出了某种边界。

呈现在他们眼前的,却是已经死亡的商道阎浮。它变成了黑线缠绕,断壁残垣混乱堆叠的奇异空间。

修铭身后隔着几道门,才是刚刚的那片水塘,在他们走入了黑暗时。

武威嘴角终于浮上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他站起来抖擞鱼竿正要收杆,水珠却很绵密,加上稀稀落落的雨滴,杆子始终不干。

想了想,他直接把杆丢进水塘里面。

转身走回自己的竹林,越走他的背却越佝偻,他手对插在袖子里,也是一种老人姿态。

不知不觉中,他鬓角变得雪白,眼睛也不复清亮。

他伸出手,捶打了一下腰部,忽然间他的形梏又变成了矫健的青年,好像刚才都只是一种假相。

走过几步后,青年又消失,又出现了刚才的蓑笠老者,偶尔好像两者都不存在,只是一阵风。如此往复循环,他像是在一种非常不稳定的形态。

五名以名继承,本质上换人之际,寿数是重新计算,理论上后者不过是顶着前者名头的另外一人。

然而名字蕴含的东西,往往都会在五名末期时,让他几乎变成同样的一个人。

质、形、相三层中,五名以名为质。最后像是逐渐过筛倾泻一样,将五名之名永恒传递,形成一种诡异的永生。

所以两个完全一样的人,区别只有彼此的记忆上有过一些断层,是否该理解为同一个有些善忘的人?

更何况五名有一定的记忆传承,只是是通过一次次的梦醒,缓慢的注入新的素体。

武威的力量无人能敌,但在无敌之前,他也依然是一个五名城人。

然而没有人知道,他这具身体是否到了衰老的时间。

而所有人都知道,武家几乎已经没有人了。

也许新的金忌出现了,却不会有新的武威。

没有人会在对手面前暴露弱点,五名更不会,维持年轻的身体就成了一种无法避免的选择。

武威的衰老不会在人前展露,修铭他们更无法知道。

竹林中的老者,轻挥布满皱纹的手掌,一阵大风开始压着竹林,最后脱缰吹向五名城,形成五名城里的风。

五名城人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动静,也更习惯了无敌没有缺点的武威。

无论是出了什么样的大事,最后没有什么人与事,不会被风带走。

“爷爷,你放我出去吧,我一定会保密的。”一个梳着羊角辫,包着三角蓝布巾的丫头,正扒着看起来很脆弱的篱笆,楚楚可怜说道。

“娴丫头,你要有耐心,学学你的好朋友十七夜蝉,都不知道在五名城里走了几个轮回了。这底蕴深厚到才一出世,就让所有人侧目。”武威的话多不多,好像也是看人。

“可是外面出了那么大的事情,我姐姐会不会有危险啊!我要去找他她,老头子,别给脸不要脸。”武娴露出娇憨又恶劣的本性。毕竟她其实就在乎一个人,五名城怎样,她其实没多么所谓。

风星人苦寒,世态炎凉太常见了。

“放心吧,我见到施娟儿了,她好的很。”武威只好这样安抚道。

“什么,姐姐回来了?真的?”

“真的。”

“死老头,你快放我出去!不然以后,我肯定不给你送终!”

“爱送不送。”

“死老头!你不要太过分......爷爷,求求你了,就看一眼就一眼...呜呜......”

“别白费力气了,要有点耐心。”

“死老头,死老头......呜呜...”

“还有一个好消息,想不想听?”

“放!”

“其实应该早点说的,嘿嘿...我钓到大鱼呢!”

“放你五谷不回屁~你连鱼竿都能忘掉了,哪里来的鱼,全身上下连一条手指粗的小鱼都没有,还敢给姑奶奶在这里大鸣大放!”

“哈哈哈哈哈~丫头啊,你可真的......太有生命力了。或许...只有这样的你,才能走出不一样的路。”

“哪你敢放我出去吗?”

“快了~快了~”

武威笑的很放肆,声音却不飞不出武家一步。

就像是这里,有着几个没有人知道的小秘密一样。

......

修铭稍微讶异了一下,就看清楚了这里的本质。这是一段潜景,是死亡的金忌与已经毁灭掉的五名城共同交织出来的物相。

四家在五名城内位置并不固定,而现在它们在五名城边上,向外一步就是城外。

所以五名城的城墙,已经坍塌了一部分,将一部分浮相暴露在灰质之海中。

所以五名城的浮相正在潜景化,而这就是它死亡过程的具体表现形式。

一个可视化的死亡过程,其中的关键节点也非常清晰,那就是剩下的两个半五名的身死。

原来他们已经虚弱至此了?难怪王轩兰敢那样的咄咄逼人啊。

修铭紧皱眉头,事到如今,他依然不知道夜色如何厉害,蝉又是否是他们认识的老方。

贸然踏入这片死亡的领域,或许无人可以离开,即便是他们。

但这些疑虑依然无用,因为他们走的是一条直路,只是这条直路上遍布着无数遮挡视野的东西。

而当他发现危险时,那么丝毫不需要怀疑,危险已经到了身边。

修铭转身,其实门就在后面,他可以随时回去。

段宏已经打起来退堂鼓,鼓动说道:“到处都弥漫着一种危险的讯号啊,我们俩就没有必要深入了吧?

娟儿也不在。走了,我们回去。”

他自顾自地回头,没有丝毫犹豫。

修铭急忙说道:“等一下!”

“怎么了?”

“仔细听!”修铭手放在耳朵上。

段宏凝神细听。“知了~知了~”

“不是一直有这噪音吗?”

“它变了,它在说话。”

“说什么?”段宏更想走了。

“帮帮我。”

“怎么帮?”

“不,我说它在说‘帮帮我。’”

“帮不了,再会。”段宏决绝的离开,面前就是那道光门,他的手已经攀上了门沿。

修铭没有多言,他却也没有跟上,神色也显得颇为挣扎。

蝉声传递的声音信息,已经非常明确了,现在到了他们做选择的时候。

段宏有一万个忽视这道声音的理由,也有一百个追寻的理由。

修铭其实已经做出了选择,一条直路走到这里再回头,对他来说实在没有意义。

还有人在等他,那对他来说就必须去见上一见。

段宏最后没有踏出那一步,脸色青白的他,颤颤巍巍地问道:“他真可能有苦衷吗?”

修铭知道他想听什么,平静地说道:“或许吧,或许你也可以尝试杀了他。”

“我有得选吗?”段宏睁着红眼。

“有,我们都有。之所以现在显得没有,是我们更早选择了这条路,现在却又不愿意放弃。”修铭冷静说道。

段宏的手死死抓住门沿,用力的青筋暴起,然后抬头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段宏转身,以更快的速度走到修铭的前面,让修铭无法看清楚他的神情。

“走吧,看看这位老朋友的葫芦里面,到底卖的什么药。”

修铭点头,并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当他们都往前走时,混乱无向的商道阎浮残枝,似乎被某种伟力强行掰正。

无数条支线中,修铭他们总会走到最宽的那条路上,因为在他们面前这路已经真的成为直线。而在他们身后,却又是黑色蛛丝般的迷乱错综路径。

客观的路很蜿蜒,但他们眼前的视界,被引导斧正了。

不知道走过多少的路口,因为脚下的道路平坦坚韧,他们行走的速度也似乎比在城里更快一些。

修铭终于想起了回头看一眼,然后他发现就已经找不到那个光门了。

现在确实应该是回不去了,但他觉得这里离五名城并不远,因为远近在这里没有多大的意义。

段宏一直低着头走,神情总归是不太好的样子。

修铭不得不快步,拉住了他。

因为他们的前面,出现了一个不一样的东西。

段宏抬起头,一个不知道放大了几万倍的门楼竖立在他们的面前。

浅浅的木纹,变成一条条街巷;突出的飞檐,是巨大的楼房相重叠;门楼上活动着比蚂蚁还小的奇特生灵,细看之下根本就是正在艰难挣扎五名城人。

门楼,不,是坊市的集合体,在他们的面前变成了门楼的形状。

换句话说,这可能就是本该在身后的五名城。

细节、细节、细节,无法量化的繁杂细节,疯狂地充斥着二人的视界,让他们都感到一阵头痛袭来。

缓了一阵子,修铭好像看到了菁水楼,段宏则确定看到了耳子窝。

五名城确非平面展开的城市,但在商道阎浮残躯这里看到与之勾连的整个五名城。以另外一种姿态呈现,依然超乎了两人的想象。

然而这种形式出现的五名城,似乎只是为了传达某种信息,或者是对他们的警告。

因为门楼上有牌匾,而牌匾上写着《最后的序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