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被压塌的城池(2/2)

“对。”瑞文低声向D教授表达了自己的忧虑。

“我担心他的状态可能还是有些......不稳定。”

让他意外的是,D教授摇了摇头。

“不,正好相反,他越来越接近了。”

“接近?”

“是的。人性植入非常成功,他越来越像真正的瑞欧雷斯了。”

“什么?!”

“小瑞,真正的瑞欧雷斯可能和你想象的并不一样。”D教授无奈地摇了摇头。

“但正因他的人性中包含了恶意,思维残忍而跳脱,才能够一次又一次地化解阿尔忒弥斯的危机。”

他微微叹了口气。

“有那么些时候,我还挺希望他停留在半个月前的状态的。”

“小瑞!丁老糊涂是不是在说我坏话?”

院长吐完胃里的东西,朝这边嚷嚷了起来。

“相信我,小瑞,你叔叔大部分时候是为了你好,但是他说的话有时候需要三思。就连我也偶尔会觉得他的想法有些过于疯狂。”

“行,我会注意。”

“对了,请您收好这个。”

瑞文从衣袋中掏出画着标记的纸片交给D教授。

“背面是我的电话号码。如果我想好了,或者您有紧急情况需要我,我马上就能到。”

第一个据点就这么选好了。有了标记,他就能随时从自家浴室的镜子前一步跨越至新德市中部,还能把它作为一种紧急逃生的手段。

“我们会等你回来。”D教授拍了拍瑞文的肩膀。

“就算哪天我们等不到你了,也一定会为你准备后手。”

咕!

一阵代表饥饿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好了,该想想午餐吃炖牛肉还是烤鸡了!”

D教授换回了老琼斯的口吻,将目光投向或惊恐,或麻木的“鸡群”和“牛群”,当即有几只“鸡”举手退出扮演,变回人类,快速逃离了农庄。

“我只是在开玩笑而已。”

............

治病的方法有是有了,但每一种的代价都多少超出了自己的承受范围。

瑞文窝在回程火车的座位中,将三种办法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又一遍。

他绝不想就此道别人类躯体,像弗朗哥老先生一样隐居于地底。他放不下,他在这世界上还有太多事情没来得及完成。

况且,盯上自己的不是别人,正是更高层次的“自己”。一个搞不好,自己就会沦落到与对方正面冲突的窘境,甚至有可能步上对方的后尘,陷入无止无尽的命运循环!

可是,要不这么做,自己就只剩下献祭儿女,或源源不断地献祭更多人两种出路。

要是在地表,要换作几个月前,他估计会认真考虑后一种方法。可现在他做不到,一浮出滥杀无辜的念头,那些血淋淋的画面就会立刻重现于脑海之中。

至于前一种办法......

“啧,且不提我能不能下得去手,怎么生下孩子本身都是个问题!”

一瞬间,无数龌龊的想法自他脑海中掠过,主角是他认识的许许多多位女性。

啪!

他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指甲刮出三道黑色血痕。

“不行,不行,这绝对行不通!”他将额头贴在窗户玻璃上,嘟囔了起来。

肯定还有......肯定还有其他办法,只是我没想到,一定还有什么东西被我给忽略了。

......

对。

自己似乎真的忽略了什么!

瑞文立刻直起身子,躲到车厢间的过道内,从行囊内摸出了“卡洛琳女大公的舞台剧本”,翻开其中一页,快速写下了一个名字,看向窗玻璃,弯起嘴角。

窗内,导演对自己微笑了起来。

他想起来了!

只有在变成“绯红”的时候,只有在扮演“绯红”的时候,自己能够脱离不笑症的影响!

这是第四条出路,牺牲最小的一条出路,自己只需要在大部分时候以“绯红”的身份示人就行!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只有在扮演他的时候能摆脱症状?

瑞文的脑中忽然浮现出了导演的两个孩子,赫利和艾利克斯的身影。

一丝可怕的念头忽然闪过,可还没等他细想,列车广播声就打断了它。

“列车即将进入气旋高发区,可能出现颠簸,请各位乘客注意......”

“......”瑞文看向忙着拉上窗板的乘务员们,想起了男孩利奇。

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半个月,而D教授在几个小时前就已经饿了。

......

又过了一会,他合上“舞台剧本”,慢慢走回了车厢里,坐回了原来的座位上。利奇偏过头来看他,目光却一下凝滞在了他的脸上。

下一瞬间,男孩径直扑进了他的怀中,紧紧地抱住他不放。

身边的窗板缓缓关了起来,可怕的风声开始在窗外尖嚎。

变成男孩父亲的瑞文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拍了拍男孩的后背。他只见过这个人一次,和他说过一次话,仅能勉强达成伪装的条件。

至于他的名字,是偶尔从利奇的梦话里听到。

良久沉默过后,利奇的声音闷闷地从肚子上传入了他的耳中。

“省省吧,装的一点都不像。”

男孩蚊子叫般嘟囔着,却没有松手。

“我爸爸在制鞋厂工作的时候老是弯腰,落下了旧疾,被我这样扑不可能不喊疼......我爸爸不会拍我的背,他总是用右手摸我的头......我爸爸不习惯和我亲热,总是会说很多话缓解尴尬......我爸爸手上有刺鼻的皮革和鞋油味儿,洗都洗不掉......”

“还有,还有......我爸爸不会像你这样老是板着脸,不论工作多累多辛苦,他对着我的时候总是会笑......”

一颗小毛脑袋深深埋了下去,不让对方听清自己的哽咽。

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四号厢门缓缓开启,一具年轻的躯体随着其他献祭品一同飞向深渊,像鸟儿般不舍地盘旋了两圈,消失于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