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仪式语法(2/2)
一只老鼠从盛装果酱瓶的板条箱内钻了出来。安东尼一把抓住它,捏碎脑袋,剥开皮毛,就着甜腻的橘子酱啃起了少得可怜的肉。
自从吃掉那锅豌豆炖肉的时候开始,他发现自己的味觉越来越模糊,酸甜苦辣咸全都搅成一团,分不清孰好孰坏。
与其说他的味蕾在退化,不如说,味觉在他脑中的欲望汪洋里越来越无关紧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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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1日。
黑兹太太家门口站着一棵硕大的红色火松树,针叶间挂满了彩色玻璃灯饰。她为这些装饰品忙活了整整几个小时,总算把它们全都挂了上去。她的丈夫,众议员黑兹先生将在两周内从沃幸屯区回来,与母女俩共度佳节。
“谢谢你,瑞文先生。”黑兹太太将一罐包装精美的茶叶塞到瑞文手中。
“你可真是我见过最热心的绅士!公司事务这么忙,你还是肯帮我装饰圣......咳,佳节树。”
11月的最后一份《城南新报》中,“圣母诞”的称呼被自报道中抹去了,取而代之的是“年末佳节”。除此之外,一切与圣母诞有关的词汇都改成了其他的字眼,像“佳节树”,“佳节大餐”,“佳节礼物”。
“溶解圣母”已死,新德市打算将“圣母”的痕迹彻底消除,瑞文心想,不由得一阵唏嘘。
12月25日是人类世界的圣诞节,同时也是“Rache-12”在白塔实验室中降生的日期,蕾切尔的生日。
再也没人帮她在这个世界上庆生了。
同一份报纸上,“绯红”现身的热度依旧不减。撇去上位者本身带来的恐惧,后续的名人效应同样远远超出自己的想象,《千面酒探》首日销售额足足超出了预期的一半,畅销度直逼比利的《踢踏舞》!
“看呐,小罗拉,是不是漂亮极了?”黑兹太太从婴儿车中抱出戴着天蓝蕾丝软帽的小多罗莉丝,满意地欣赏着满树彩灯。
小多罗莉丝咿呀晃动脑袋,将手举向半空。
“你想要最上面那颗五角星?”黑兹太太用逗婴儿的语气哄着女儿。
“来,叫,妈妈,妈妈......这是娜美阿姨。”她将目光投向在一旁抹汗的奶娘娜美。
“还有这位,瑞文叔叔。”
“唔......”
错位感让瑞文有些无所适从。他想起了上门委托自己找猫的多罗莉丝婆婆,烤比尔洛克面包馅饼的多罗莉丝婆婆,在摇椅上织毯子的多罗莉丝婆婆。
黑兹太太敏锐地察觉到了瑞文的怅然若失。
“不需要沮丧,你是一位优秀的男士,彬彬有礼,不喜烟酒,品格优良,当然,有点笑容的话会更好。”她补充了一句。
“况且,你还喜欢小动物——我认识的许多女性朋友都欣赏这种品质,也许我该向她们介绍一下这份阿尔伯克街上尚未被发掘的宝藏。”
“呃,多谢你的提议,太太。”瑞文用微微难色谢绝了黑兹太太的好意。
“没关系。我想,以你的外貌,身份和见地,寻得一位真正的灵魂伴侣只是时间问题。届时,作为过来人,我和丈夫都能为你提供建议,只要你不嫌我们太啰嗦的话。”
“不,不,怎么会呢?”瑞文面无表情地打着哈哈,努力让自己的嘴角翘起来一点。
自己应该永远不会有向黑兹太太请教育儿经验的那天,倒是她将来可能向自己学习教育经验——自己家里正窝着一个七八岁大,刚准备上学的男孩。
玛丽绕着小多罗莉丝的婴儿车转来转去,不时发出呜呜声和呼噜声。小婴儿的注意很快就被“黑猫”吸引,低下头去,出神地看着她,仿佛能听懂她的声音,绿色的眼睛一闪一闪。
等等......瑞文忽然突发奇想。
如果她天生长着一只哈斯特尔的眼球,该不会真能听懂玛丽的话吧?
“咿......嘻嘻!”小多罗莉丝嘴里咿咿呀呀,看着玛丽直笑。
也许等她长大一些,学会说话后,这个问题才能得到解答。
“利奇,干活!”
瑞文与邻居道别,关上房门,丢给男孩一把刻刀,自己拿起一支墨水笔,在纸上画出了几张草图,利用“塔林伯爵的钢笔”转印到了箱面上。
“威格制鞋学校应该有教你一点手工。照着我画的痕迹,在这个木箱上刻出纹路来,粗糙一点没关系。”
“喂!”男孩不满地从沙发上探出小毛脑袋,将右手伸得笔直。
“这不在正常工作范围内吧。”
“干完再去帮我买点牛奶,罐子里的要见底了。”瑞文拿出皮夹,抽出两百烈洋扬了扬。
“没问题!”利奇立刻蹦了起来。
旁人听到这段对话,肯定会觉得古怪无比,瑞文心中暗想。
在男孩笃笃凿木板的同时,他将琳寄来的神秘学材料一字排列开来,取出其中几种,逐一倒进一只小型研钵内。
白水晶碎屑,在仪式中象征着“压制”和“保护”的概念。
黑藤纤维,象征“消灭”与“束缚”。
虚海贻贝的紫色贝母粉末,为“圆满”和“成功”的象征。
前两种材料被组合成了“保护自身,束缚并消灭危险”的句式,以较为稀少的贝母做增润,大幅提高仪式成功率。瑞文打算利用这组仪式语法确保“偷走”电视机的过程万无一失,不会遭受屋内任何力量残余的反噬。
在一些更为复杂的仪式中,材料的性状同样能左右语法的结果。磨碎的水晶和切成小粒的水晶代表的概念有着微妙的歧义,而切成圆形或方形,是否打磨抛光等区别会导致更加细微的差异。
越是精细,仪式的效果就越明确,力量也就越强。然而,倘若搞错了其中的任何一个细节,代价也会更加惨痛!
这一次,瑞文没用自己的血,改用琳送来的夜行锹粉末充当力量的供给,他怀疑前者就是前不久导致自己脑子“漏水”的根本原因。
随后,他将一部分混合物涂抹在了自己的手背和手臂上,剩下的部分用刷子小心填入利奇凿好的木纹中,让它们充分渗入每一个刻好的仪式符号,又取出“卡洛琳女大公的舞台剧本”,在上面随便写了一个名字。
待一切准备完成,他用绳子将木箱捆好,搬回卧室,又找出一面镜子,一同放在了地上。
“卡梅隆,拿好。”
影子悄无声息地自门缝内渗透了进来。瑞文定睛看着木箱像陷入黑沼般慢慢沉进地面,被彻底包进了卡梅隆的腕足中。
家家户户的烟火气已彻底消散,阿尔伯克街上的大多数居民都沉入了梦乡。
他轻巧地跃出窗户,在树影的掩护下来到了阿尔伯克45号楼下,用丝线将一张纸片从后门的门缝内悄悄塞了进去,立刻折返回家,披上人皮网,来到浴室的镜子前,与纸片上绘制的标记建立起了连系。
灰暗压抑的大厅很快就呈现在了他的脑海中,天花板上凝固的铁浆仿佛随时都会滴落下来。瑞文将注意力分散,调动遗产的力量,试图在空无中切开一条足以容纳他整个身体的空间裂缝。
嘶,嘶。
仿佛撕扯一张轻薄的白纱般,空间逐渐在他面前被撕扯开来!瑞文果断踏前,让身躯直接没入空无之中,在空间之外行走了几步。
下一瞬间,他的身体便已置身于弗朗哥居所的大厅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