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都市的献祭品(2/2)

瑞文省略了疯人院的部分,他担心“暇光”掌握太多信息,会对瑞雷叔叔和丁主任不利。

“拜托你了。”他把金和卡梅隆留在了客厅内,转身开门,将身形隐没于存在屏障之中。

神秘学在新德市并非不存在,它只是被常识化了,体制化了,就像莎诺菲止痛药一样,成了人们生活方式的一部分。

地下的气温比地表低上不少,体感温度只相当于花都最热的三伏天。阿尔伯克街的空气非常清新,道路旁的大型院落内栽种着香水玫瑰和其他观赏植物,飘香怡人。

路面上没有啄食的锯齿莺。这些在地表无比常见的小鸟被关在屋檐下的金边笼子里,用麦粒和清水供着。

没有推销员在这片高档住宅区举广告牌,偶尔有几辆轿车穿行而过,留下尾烟和一溜水痕。

“得等改天确认过公司事宜后,才能真正决定住的地方。捷特的房子让人很有压力,我需要的也许还是个不那么夸张的小窝,还有平静。嗯,一个多少能让我歇一会的地方。”

瑞文抱着猎奇心理拐进了阿尔伯克街旁的果戈里街,在街口的咖啡馆内随手买了杯加冰的甜咖啡,想看看灵克斯祭品银行究竟在办着什么业务,会不会有人真的投以自身。

“嗯?为什么这里的咖啡那么贵?”他在结账时才发现不对劲。

250烈洋一杯的安提瓜甜咖啡,居然是这店里的最低消费!咖啡馆内部装修亮丽,装饰品和挂画多得有些让人喘不过气来。沙发座椅的尽头有一条拉着刺绣帷幕的走廊,不知通向什么地方。

“专坑阿尔伯克街的富豪是吧?不对啊?有钱人也不是傻子啊!”

瑞文感觉自己的内心吐槽好像反骂到了自己,悻悻停止了思考,决定把这当成仅限一次的上流体验。

这时,他发现店员看自己的目光有些异样,而那似乎并非因为自己铅灰色的皮肤。

“就一杯咖啡?您不要些别的了吗?”

“呃......一杯咖啡就好。”

店员的眼神更奇怪了,那目光不像是看穷鬼的势利眼,更像是在看一个死人,一个有些不太一样的死人。

咔。

一名二十出头,衣着光鲜的蓝发年轻人推开门,昂首阔步地来到了柜台边上,露出一支高档的蓝色莱达机械表,以及手背上的一枚逆十字刺青。

“我要你们店里的所有东西,所有!”

年轻人在瑞文的目瞪口呆下,粗鲁地宣布道。

“愿意为您效劳!”

店员露出“这才对头嘛”的表情,以过了头的口吻毕恭毕敬道。

青年看自己的眼神也有点不对劲。那目光不像在看一个陌生人,更像在看一名演员,一名训练有素的演员。

难道他以为我的惊讶是装出来的?有谁会这么在咖啡馆里点单啊?!

在瑞文沉浸于小小的“新德市文化冲击”中时,那名女店员反而想通了。

“你是......游客?”

她用标准的麦西坎口音小声询问道。

“算是吧。”瑞文斟酌道。

“怪不得。这家店一般不是接待游客的,这并不代表您不能在这消费。”店员快速补充了最后一句话。

“那我猜,它也不是接待附近的居民的?”瑞文问道。

“不是。”

店员指了指店门口的黑底白字招牌。

拉斯特密欧咖啡馆。

“在古老的旧时代语言中,这个名字的意思是‘断头饭’,‘最后一餐’。”

嘶!这不就是英文“lastmeal”的烈日语音译吗?

“这么说,你们和......”瑞文瞥了瞥玻璃门外的黑色教堂式建筑。

“......那里有关?”

“对。”女店员毫不避讳。

“所有的借款人最后都会回到这里。拉斯特密欧咖啡馆的存在目的是为了让他们享受皇帝般的待遇,开心地迎接结局。”她转身扭开了收音机,放出一首舒缓的爵士风流行曲。

“这又是什么意思?”瑞文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这很好理解。”女店员耐心地解释道:

“那些人在灵克斯银行抵押的是他们自己。如果他们不能在生命被转售出去前将欠款连本带利地还上,就必须遵守条款上的既定程序,而那通常在一个星期内就会发生。”

“所以,大部分年轻人的想法是拿到钱,去享受一个星期的上流生活,把钱花光,满足地去死。我们这样的附属产业应运而生,一般来说,他们回到这里的时候,兜里还会剩个零头。”

“这......”

瑞文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们......他们就这么浪费一条命?”

要知道,他自己为了生存下去,不知在鬼门关上硬撑了多少回,扇了死神多少巴掌!

“很荒唐,对吧?”女店员无奈道:

“但这就是年轻人的生活。新德市是自由的,每个人都能够决定自己的人生。你的咖啡。”

她把加满冰块的安提瓜甜咖啡推给瑞文。

“你们......”瑞文咽下一小口咖啡,甜味远大于苦味。

“你们干这行的,安全吗?”

他比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要清楚,一名将死之人,一个亡命之徒,不论做出什么事情都不奇怪。

“非常安全。”

女店员点了点头,低头欣赏了一下自己漂亮的指甲。

“许许多多只眼睛在盯着这些借款人。违约者将立刻被诅咒,受到最凄惨的折磨,但不至死去,直到合约完成。这种暴力受《贵族议会法》中的《公司合约法例》保护,所有人都清楚这一点。”

“况且,在我招待过的客人之中,大多数人到最后一刻都不肯放下上流社会的架子。”

“见鬼!我感觉我(消音)的等了一个世纪!”

衣着光鲜的年轻人开始暴躁,骂起了麦西坎口音浓重的脏话,但身体依旧安安分分地杵在原地,斯文得像个贵族。

“非常抱歉,尊敬的先生。”

女店员掀起裙摆,直接抬腿跨出了吧台,一双蕾丝吊带袜隐约可见。

“时间理应为您流慢一点,您说不是吗?”

“是的......对......”

对方立刻咽回了抱怨,在爵士乐声中安静等候着接下来的发展。

“......”瑞文偏过目光,小口抿着微麻的安提瓜咖啡,聆听耳边的靡靡之语,拉开幕帘的轻响,逐渐远去的高跟鞋脚步。

“喵!”

他的手背被玛丽轻轻挠了一下,这才发现自己的左手一直在下意识地撸她的脑袋。

“这地方果然和地球不一样。”瑞文对玛丽小声倾诉道。

从逻辑上,他完全能理解这些都市人的想法,但在感情上很难接受。

灵克斯银行的逆十字上空出现了一抹白色“极光”,看起来就像一弯细细的月牙,正以极其夸张的表情嘲笑着都市的献祭品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