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 一千零一夜(2/2)

“嗯,我倒是可以从现在开始存......嘶。”

“愈合之触”一天就只能用那么多次。每天都要从自己身上砍掉一点东西的事实让人不寒而栗。

“梅乐斯,帮我剪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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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瑞文买回了一把园艺大剪子,往桌上一扔,对家人吩咐道。

“什么??”梅乐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在图书馆看的童话书里不是有这么个职业吗?”瑞文调侃道:

“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剪耳朵大臣了。每天剪三次,存一两个星期,差不多够了。”

他打算把剪下来的耳朵们放进冰箱冷藏格,冻成一个大冰块,到时直接扔进白塔了事。

唔,童话里的确有这么个角色,但......

“剪就好了,我不怕痛。”瑞文信誓旦旦地表示道。

我。

我......

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娇气了?

二十分钟后,瑞文不服气地看着镜中的自己,眼泪和鲜血齐齐下流。被大剪子剪下来的一只只耳朵边缘毛毛糙糙,肉嫩嫩的,软骨在剪下的时候会发出咔一声脆响。包进保鲜袋内,他居然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

不过两个月而已,自己居然彻底在梦境世界沦为了一只柔弱的家猫!

“导演,你知道这种情况该怎么处理吗?”

瑞文像只被夹了尾巴的黑猫一样,苦着脸钻进导演的房间,边看对方剪片段边诉起苦来。

“‘偏执的天国’不在我身上了,我就连剪个耳朵都怕死......之前也一样。”

魔女投票的时候,他不敢动。看着海平面那边的怪物,他想到的是退缩。靠退缩得来的安稳和幸福,他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

“偏执的天国”还在的时候,就算没有实际发挥作用,他也多少保留了“过去”那股不要命的拼劲,退一万步还有那份死不成的底气撑腰。可现在,他却发现自己越来越不像自己了。

“你并不完整。”

沉默片刻后,导演回答。

“什么?再说一遍?”

“你不完整,就像《盗梦侦探》里的千叶敦子。没了梦境世界的红辣椒,她就只有一半。”

“你早不跟我说!这么说来,我少掉的一半在那个家伙身上?”瑞文伸手指向窗外的花都东岸。

“嘶,那该咋整?”

倘若两边都是完整的还说得过去,自己可没心宽到能放任另外半个自己在外面随便乱窜。那家伙倒也不是非活不可,但自己还需要利用他来扛过命运轨迹的约束。

自己最惦记的就是那“偏执的天国”,其次是“昔时的绯红”。那两件遗产对方拿着也没用,可对自己而言是一大助力。

“你说,我要是把他给绑到小树林里,割个颈,挖个心,算不算太过分?反正他也死不成......唉。”

瑞文悲哀地发现,自己居然连这份勇气都没剩下。

“算了,我的勇气靠我自己来找。”

他独自一人出了门,遮着脸,漫步在宝血街带着一丝宗教色彩的欧式走廊下。

话虽如此,勇气该去哪找?翡翠城吗?

在这太平盛世下,无谋之勇带来的只会是无止无尽的麻烦。想要维持现在的平稳生活,自己就必须要相应地舍弃一些选项。

“勇气,就是敢于承认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并不能满足你自己。”

瑞文转过了头。

说话的人,是一个在黄色帐幕下扭气球的中年大叔。边上放着大大的糖果罐,好吃的和不好吃的糖果都挤在一块。

瑞文的神经一下紧绷了起来。

这不就是天堂会的人吗?看来没被彻底端掉啊。

“后生仔,看你颇迷茫,来坐一坐吧,我叫阿求,专长是扭气球。”

大叔阿求从桌子下踢出来一张蓝色塑料凳。

好吧,那我就来会一会你,瑞文心想着,坐了下来。

“恐怖大王”不在,就算有名片和标记也发挥不了作用。他倒要看看对方能搞出什么花招。

“这个摊子是干什么用的?”他故作不知,询问阿求。

“不干什么啊。之前拿来搞一些团体活动,现在团体活动不让搞了,帐篷又没说不给支,扭气球,发糖,给小孩青年乐一乐。之前大学那边不是做过把糖罐放在路边任取的社会实验吗?事实证明,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快没有了。”

言下之意,天堂会收到了风声,收敛起来了,但还是在揽潜在客户。

“那就给我颗糖吧。”瑞文不客气地从糖罐里翻了颗自己喜欢的,剥开吃了起来,故意露出了小半边脸,观察对方的反应。

阿求扭完一只绿色的气球狗,放到一边,瞄了他一眼,露出一副“我对你颜没兴趣”的表情。

一颗糖吃完了,又拿一颗别的,然后是下一颗。阿求就这么在边上默默扭着气球狗,气球鱼,气球鸟,偶尔搭几句话。

“这是有魔法的糖果。”阿求扭好了下一只气球狗的头。

“就和《千与千寻》里的魔法饭团一样,蔗糖和阿斯巴甜给人释放的勇气。你哭成这个样子,想必一定为了委曲求全舍弃过太多东西了吧?”

瑞文听得有点莫名其妙?什么哭?哭什么?

一低头,下巴上挂着的泪滴如同雨后檐棚上的水,哗啦一声全往裤子上招呼。

瑞文震惊地看着自己的大腿。

他怎么想也不明白,为什么情绪崩溃来的这么猝不及防。他的大脑甚至没来得及反应!

“你这是怎么做到的?”

他哽咽着问。

“我没有做到什么啊?”

阿求困惑地摇了摇头。

“我也没想到你会哭得这么厉害。其实你很有勇气啊,只是被这个世界压住了。就像这个糖果罐,有教养的人只会拿走一颗,最多两颗,没有多拿的勇气,即便没有规则束缚他们也一样。这个社会规定我们只能选择相对好的结果,当我们拿到了相对好的,别的就不能再拿,不然就是贪心不足蛇吞象。”

没错,我其实全都想要,瑞文心想道。

另一个“自己”有的,遗产,身份,妹妹,自己想要拥有。

“过去”的自己有的,金,卡梅隆,多罗莉丝婆婆,威奇托101号......就连那只不讨喜的黑猫自己也想要。

甚至,就连“神”的特权,“神”的力量,自己也暗自渴望。

同时,他又不想失去现在所拥有的,更加不想以身死保全一切。

这样很贪心吗?

“这个世界很奇怪。”阿求扭完了手里的一包气球。

“它认为敢于牺牲的勇气是好的,而敢于贪婪的勇气是坏的。结果,每个人珍惜的东西都在变少,每个人都愈发不信任别人。”

“你这么说的目的是什么?”瑞文质问。

“为什么每个人每件事都要有目的呢?”阿求反问。

“硬要说目的,我只是在扮演‘神’交给我的角色而已。”

他坦诚道:

“这个世界上的每个人都和我一样。我现在这么说,我现在这么想,那都是‘神’脑海中的演绎。‘神’很孤独,‘神’不知道该怎么做了,于是我在这里和你谈天。”

“可,可这说不通啊。”瑞文看左又看右,发现完全没人理会他俩。

这和自己先前所认知的天堂会完全不一样啊!

滋!!!

“我该收工了。”

阿求慢条斯理地在瑞文面前收起了帐篷,桌子折叠起来,靠在一堆塑料收纳箱旁,最后连瑞文坐的那张蓝色塑料凳也给拿走了。

“这些气球动物都送给你,后生仔。希望你能有个好心情。如果下次再难过,不妨试着去贪心一把吧!”

伴随着漏气的声音,阿求的身体像气球一样瘪了下去!

“喂,喂!等等!”瑞文没能阻止任何东西。躺在他脚边的是一个等身大的廉价充气球娃娃,经常能在游乐园或马戏团门口看见的那种。

“......这不合逻辑啊。”他捧起气球皮,翻来覆去地看。阿求的面孔一脸无所谓地印在气球的正面。

不会吧。

由始至终,我都在和一个充气娃娃聊天?

气球背面,一张长方形的纸夹在印着手掌的褶皱内。

瑞文擦干眼泪,抬起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跨过了大桥,走到了蓝馆的正门附近,杂物堆中有着演唱会门票的售票站标识。

“奇怪......”

他伸手捡起了那张天蓝色的门票,上面印着一大堆彩色气球动物的图案,正是阿求扭的那些。

演唱会开场的时间,正是明天晚上八点。

“明天......”

另一个瑞文站在距离瑞文不到五十米的地方,抬头看向蓝馆流畅的蛋形轮廓。

他是来提前踩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