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烈酒轶事》(2/2)
“请记住,斯卡夫佬,这是你在许德拉会所的最低消费。”胖女士在柜台后按动了一个电梯按钮,里屋厚重的帷幕后传来了电梯缓慢爬升的声音。
“我们这里不是什么低档场所,卖的不是缸琴,沙司或糖浆。如果你想要在这里开一场茶会,得花你不少钱。”
我可不是什么斯卡夫佬啊,瑞文暗想。
沙司和糖浆是烈酒和甜酒的蔑称,专指品质不好的那些。而茶会指的实际上就是酒会。限酒令年间,上流社会为每个带“酒”字的名词都起了雅称,实际上照喝不误。
他信步踏入电梯,在顶端看见了一个滋滋作响的小灯泡。
电梯指针缓慢地挪到了负二层。许德拉会所就是一家地下酒吧,有一座小型舞台,没有音乐,乐器整齐地坐在乐手该坐的位置上。
酒客稀稀拉拉,摇晃酒杯,发不出一丝声响。吧台亮着昏黄的小电灯,角落里有两张正对着彼此的木质小讲台,看起来,荒谬辩论也是这里主打的节目之一。
座椅和地毯中央都有和卡片上相同的红色双头蛇里拉琴徽记,墙板有夹层,确保空气流通,偶尔会传出呜呜的声音。
在融入环境的瞬间,瑞文感觉视线中的一切都微微褪去了颜色,就像画质颇差的老电影。
真可惜,这么有氛围的地方没有冰块。他耳边自动响起了让人昏昏欲睡的爵士乐,以及冰块碰撞威士忌杯,叮叮当当的清脆响声。
很快就会有了。如果冰箱造不出来,那他瑞文就算大材小用,也要写出一句天降冰块的异咒来。
瑞文心里想着,嘴唇微动,念出了“扰乱之丝”,随意地往酒吧里放出了数根丝线。他现在可以随意控制这些丝线,让它们在无形和有形间变换。
想要扮演好生性跋扈的混混托尼,一点恶作剧必不可少。
这时,他和吧台女郎目光交错而过,这名显然叫做克莱尔的女孩不过二十出头,黑发黑瞳,身穿酒红色吊带制服,戴着同色系发箍,头发系成低马尾。
按照《烈酒轶事》的剧本,托尼在地下酒吧偶遇了酒吧女郎克莱尔,两人一见钟情。
这......有点难搞。瑞文不确定疯导演所谓的测试内容,包不包括主动调情。
反正他现在是一点“情”都没有。
地下酒吧依旧闷热,足以把男人的任何一丝情意给蒸发。瑞文思索着,要不要试着用五响左轮对准脑门,看看“偏执的天国”能不能给他催生一点兴奋感。
他的手背突然开始作痛,宛若刀割。瑞文吃痛地低下头,借着昏黄灯光,他看见手背上渗出了一颗颗血珠,慢慢排列成奥贝伦斜体字:
如果遇上麻烦了,我可以帮你一把。
“帮什么?等等......不,不,不,不不不!”
瑞文大腿忽然一紧,在反应过来疯导演所谓的“帮你一把”可能意味着什么之后惊慌失措地连连摇头,用手紧紧按着椅背,凯夏在他脑海里笑得翻天覆地。
“你在咕哝什么呢?”克莱尔停止擦拭酒杯,从口袋里取出一个黑色的小账本。
“我觉得你没有必要和自己商讨喝点什么。要来点虚海出品吗?”
那指的就是朗姆酒,瑞文迅速在脑海中解读道,朗姆酒是虚海航船上不可或缺的物品。
“好的,给我一杯新德市产的黑金超轻朗姆,我突然想缅怀一下那场荒谬的战争。”
瑞文在手背上猛力一拍,一抹,扫过酒柜,粗略确定了混混托尼最可能相中的酒。他在剧照里是个矮个子,看不见柜子的最上排,最下排则被克莱尔挡住了。在女士面前踮脚、探头或仓促翻阅酒单都不是调情的好做法,让女士帮他挑选,那更是外行人的蹩脚伎俩。
在《烈酒轶事》中,托尼是个有点小钱的“文明”地痞,如果疯导演是个注重细节的人,应该会安排他挑中酒柜中排那瓶看起来最贵的黑金朗姆,以博取女士欢心,并以这瓶酒的历史推进剧情。
他不知道这样一杯黑金朗姆需要多少钱,但疯导演的一句满意比任何身外物都有价值!
没有冰块的蛋形杯被轻轻推到了瑞文面前。
“有你的。但如果想在女士面前装绅士,你应该笑一笑。”克莱尔露出颊边的酒窝,在账本上记了一笔。
瑞文这才发现自己连营业模式都忘了切换,而且又开始咬食指了。
他连忙清了清嗓子。
“抱歉,但我并不想装成任何人,尤其是在这种地方。爵士乐和乙醇腐蚀掉了所有人的面具和外衣。”
克莱尔的睫毛半垂下来。
“当真没人提醒过你什么吗?”
“算了,关于朗姆战争我也没什么了解,除了一件事,那家炼油公司的倒闭刚好连带着害死了我爸爸。”
还有地表的上千个父亲,瑞文在心中补充道。
“噢,我很抱歉,女士。请原谅,这个世界比我想的还小。”
他开口道歉,却没流露出歉意,这是在扮演混混托尼。
“没什么,我一点感觉都没有,那时候我还只是个四岁的小女孩。”克莱尔重新绽放出营业笑容,仿佛刚才的对话并不存在。
“调情”太累了......瑞文草草应付了两句,转过身去,弹了一下自己胸口的嘴巴,让凯夏好好干活,目光快速地扫过酒吧内数量不多的酒客。他想看看哪一个可能是推进剧情发展的关键人物。
一口超轻朗姆咽下,一个个关键字流入耳畔,声音有男有女:“烈洋”、“新闻”、“六个”、“西塞罗”、“畸形秀”、“克图鲁以斯”......
克图鲁以斯?
侦探立刻揉了揉耳朵,确定自己确实听见了“克图鲁以斯”这个字眼。
它来自右侧卡座的一位中年男士,他的领子很大,遮住了半张脸,眼球突出,像只金鱼。瑞文定了定睛,把蛋形杯举到眼前慢慢摇晃,透过玻璃杯,偷偷把目光集中在了他一个人身上。
“克图鲁以斯的遗骸卡在了地下五十米深的地方,血液被尽数抽走,这点已经透过可靠渠道确认了......”
男人的对面没有任何人,很显然,他在和某种能传讯的物品说话,本就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被凯夏再压缩了一遍,比蚊子叫还小声,瑞文不得不弯下脖子,装作系鞋带,让耳朵尽可能贴近胸口。
“从上面至少能再弄下来一两块等同于红色遗产的未知素材,那可是独立存在,真正沾染神性的孤品,至少价值一万烈洋,甚至更多......”
“别告诉我这也是计划的一部分......”瑞文不满地嘟囔道。
事情从这里开始,已经和《烈酒轶事》完全不一样了。
很显然,这不是托尼应该在酒吧遇到的烈酒走私贩,而是一名觊觎独立存在遗骸的遗产猎人。
疯导演啊疯导演,合着你让我来这,是怕你好不容易引诱上来秒杀的独立存在被别人截胡,让我灭口来了?
血珠再次慢慢地爬上了瑞文的手背:
不,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