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廓地分利(二)(2/2)
道济微笑摇首,转头看向曲阳山巅……
曲阳岭头,厮杀已到薄暮。待那日头昏了些,阵前阵后的杀声也小了些。虞丘进远眺沌阳方向,股股烽火冲天而上,烟焰把个云霞都罩住了,心道不好,怕是沙羡方向又有主力东军杀来。
老泥鳅传令各处伏兵,岭上几个岩窠窸窸窣窣乱了一阵,不一会儿便集结了留守待命的三千余众后军将士。
沿着岭头,间行了一二里,乃是个参差的峭壁,正好在那谢家军阵的上风口偏僻处,山崖有数十丈高。
try{ggauto();} catch(ex){}
北府后军大部,持强弓扼守在了此崖,老泥鳅又捡选五六十个棒大小伙儿,各自衔枚噤声,人手分发了一条牛筋硬绳;日暮冷烟寒树,崖松崖柏间系上个拴马扣,虞丘进背负吴钩宝刀,当先吊缒下崖,众兵沉默着尾随在后,情愿跟那老头儿探谷摸低,生死不弃。
谢景山前设弩车,后排盾橹,这鱼丽之阵,几十年也见腻了老虞丘。山路狭长,北府的伏兵无法轻易展开,他谢家同样。鱼丽阵有头有尾,肚白处却空虚:
可那景山的两翼,左是峭壁,右是巨谷;谢景山万万也想不到如此如此,只说坚守在这曲阳岭头——汉南不大,终而必能等来东军主力的闻讯驰援。
摸至军阵侧翼一百五十大步,老虞丘提刀前荡,好虞丘!
衔枚缒谷北风寒,
铁甲冬霜北斗残。
吴钩渴血天趁暮,
当时年少斩楼兰!
夕阳把老将的白头染做金丝,虞丘进平举吴钩宝刀,使个风搅雪的起手势,一跃就捅进了谢家的营阵侧翼。六十名健儿鱼行其后,以百鳞破萍之势,猛地将敌阵撕开了大口!
东军摇动,景山拄刀长立,望不清入阵的北府人数,面色虽如常,手心已冒出豆豆热汗。
“不要恋战,打打撤撤,往崖壁——敌阵之间往复去冲杀!给老夫搅乱他的鱼丽阵!”
天色半暗,旗语失了效,景山打发几个校尉往左翼去堵那老泥鳅生刨出来的大口子。奇在那东军甲兵一填过来,北府士卒马上朝崖壁后撤;东军一追,崖上嗖嗖的乱羽则开始不要钱似的招呼。
虞丘进多番冲击敌阵,只手把持那霜雪般明利的吴钩,砍不断万人头,刃尖都残了锷。几回厮杀,老泥鳅五踏鱼历阵,数出九重围;山头山下,身边眼前,敌兵我兵,从未见过这平日里温温恂恂的忠厚长者,兀地杀成一头钩爪锯牙的嗜血老豺。
名慑万军众,血染大将袍!敌阵右翼,道济摁不住了孟家喇叭的杀心,那孟龙符足踏险石、手抓天山,率几个健勇当先就翻上了岭径。
龙符解下背后长剑,舞持龙环,发声怪吼,呛哴哴就破开了挡路的五六袭敌甲。谢景山猛回狼头,一见军阵右翼也有大股敌兵摸了上来,心中不待叫苦,龙符的长剑已然削上他颈子。
景山急出那口蛇鳞金背刀,架住龙符,谢家将军咬牙道:
“我行军由来谨慎,今日为了疾行,路上没有预先安排探马开路;倒教我阴沟里翻了大船。贼人,你是刘裕哪营的兵将?”
龙符单手架剑,腾出个肘子猛然击向景山胸协。谢景山轻抬持刀手,调转锋刃,使刀环迎向了龙符的桡骨,疼得那孟老二哇哇大叫:
“你谢家也不全是囊膪啊……谢景山,可识得这口龙环汉剑!打赢我,再问姓名不迟——说出我名,吓破你胆!”
谢景山微微侧过身子,竖刀而立,摆了个周仓待主的站架。口中轻轻发笑:
“你是哪里来的野路子?剑不成招,拳无掌法。吓破我的胆?说出你的名,笑尿的我蛋……”
龙符大怒,挺剑便来缠斗。谢景山心忧军阵,不愿磨叽,持刀盘步上前,一个后扫,震得龙符虎口发麻;控好了刀剑距离,虚步再钳住了龙环宝剑,忽地又抽出刀锋,转身拖刀,一个犀牛望月,单刀便劈跪了龙符。
孟龙符力不能支,刺斜里,虞丘进杀穿乱阵,提吴钩奔来敌将眼前。也不搭话,雪刃照着景山眼眉处平扫而去;弯刀拐个弯,实要扎破他谢家小儿凸起的后脑——却教谢景山轻轻低头躲过。
老少二将夹攻景山,刀来剑往,虞丘频频喘息,龙符也舞得剑沉了。谢家小子却水来土屯,不乱章法;乱战里只道:
“北府全无恤老之心,这样的荒悖老革,也轻易扔来沙场填命?”
“贼将休得意!”
刘钟率众甲兵杀上阵心,一叉朝景山心口搠来:
“谢景山,你的行阵今已溃乱了,你的性命必要交代在曲阳岭上!受死吧,东军围而后降者,格杀!”
长兵捅进乱战,形势立转。这谢景山只可勉强拦架刀兵,却难有还手之力了。上天无路,遁地无门,徜徨间,断臂元德拖刀杀来;鬼头横刀耍个反手倒酒的献樽式,大刀片子重重拍上景山的腹甲,谢家小子一口鲜血涌上喉咙,强忍着又咽了下去:
“谢小子,你后阵也被我杀绝啦!你部死走逃亡,入夜难计其数。掷刀束手吧!你没脸再去面见老谢了——还不引颈就戮,更待何时!”
血流满面,景山两眼淡漠,任由殷红色滴滴答答渗上死鱼一般的双眸。背倚老柿,手抚伤处,引刀拄地,谢景山举目望望沌阳方向,忽作蔑笑道:
“堂堂北府,教我谢氏枝子以一挑四。你们以多欺少,算什么豪杰?”
虞丘进手把吴钩,拈须大笑道:
“我北府白直军不满三万,你谢家东军二十万众,以多欺少?月前在赤壁,谢琰临战怯桓,二十万人一箭不发,卷甲鼠窜到汉南。刘寄奴今日提孤军一旅,西行讨桓,正欲肃清天下尘嚣,以武止戈;你谢家却当途而立,竟敢作拦路之虎,磨牙吮血,杀伤友军,逆天而行!我辈算不得豪杰,你谢氏就对得起老一代的淝水英名么!”
景山沉声不语,默然一晌,重又提起那柄蛇鳞宝刀。
“老泥鳅,不要废话了,这小子在拖延时间,他还等着老谢派兵救他呢!狗日的,岭上浪死了那么多人,大家剁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