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八章 霍乱守夜人的两面性(1/2)

会客室内,亚瑟靠在沙发里,脸上的表情复杂多变、难以言明。

无论是会客室外走廊时不时传出的争吵,还是在他脑海里闪现的那些回忆,都很难让他接受解剖病人这个事实。

虽然在去年伦敦盗尸案发生后,皮尔爵士便已经起草了一份《解剖法案》,并在年初托利党内阁倒台后正式提交下院。

而这一法案也近乎毫不费力的获得了两党议员的高票支持,并经过上院批准正式成为了不列颠诸多医学管理办法中的其中一部分。

但即便如此,时至今日依然还有许多宗教人士与医学工作者对这份法案持有反对态度。

在投票过程中,在上院担任灵职席位的26名地区主教投出了全票反对,在不列颠教会中地位最高的五位主教——坎特伯雷大主教、约克大主教、伦敦主教、达拉谟主教与温彻斯特主教更是发表了一份联合声明,痛斥政府正在上演一出不折不扣的闹剧。

国教会如此,天主教会及犹太教会也没好到哪里去。

无论是犹太拉比还是天主教神父都对《解剖法案》非常反感。不管是哪个宗教的神职人员都不愿意替被解剖的尸体主持葬仪。

而宗教领袖的态度也进一步加深了普通信徒对解剖本就不信任的态度,甚至有人还扬言,如果被他发现哪个医生在解剖尸体,他一定会把他们绑在火刑架上烧死。

解剖法案发布没多久,英格兰地区的十四个私立解剖学校就全部遭到了暴力冲击。

为了保护这些医学生与教师的安全,光是负责大伦敦都市区治安的苏格兰场就集结了数次,并拘捕了不少暴力活动的参与者。

为了平息公众的愤怒,内阁不得不对《解剖法案》进行了二次修订,在下院增设了一个解剖委员会,并在英格兰、苏格兰、威尔士与爱尔兰分别任命了一位解剖检查员。

根据规定,这些检查员需要通过解剖测试,并向国务秘书汇报解剖尸体的具体信息,他们的职责就是视察那些有可能进行解剖活动的地方,并确保尸体解剖活动的合法运行。

而首相格雷伯爵及托利党党魁皮尔爵士等政界大人物也频频拜访在宗教界举足轻重的各位主教,低声下气的请求他们能够从全局角度考虑问题,并发挥自身影响力说服麾下教士们同意为解剖尸体举行葬仪。

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正巧此时又有几起盗尸案在兰开斯特郡曝了出来。

主教们出于禁绝这种罪恶的考虑,最终决定与政府妥协。

他们同意按照宗教仪式为解剖尸体下葬,相应的,政府也必须保证加大对那些非法使用尸体行为的执法力度。

虽然政府答应了他们的要求,但是从亚瑟了解到的情况来看,这个承诺的兑现情况其实并不理想。

虽然《解剖法案》将济贫院内无人认领的尸体纳入了解剖范围之内,扩大了合法尸体的来源,也在一定程度上打击了猖獗的盗尸犯罪。

但下院设立的解剖委员会实际上并没有很好履行他们的职能,靠四个人监察整个不列颠的解剖活动实在是太困难了。

甚至于,《解剖法案》的出台还诞生了又一门灰色生意。

不少济贫院执事会将尸体当成商品拍卖,而各大医学院校则成了竞拍者,谁出的价格高谁就能优先拿到更多的尸体,也就能提供更优秀的教学品质,提高自身的社会声誉和医学实力。

由于亚瑟个人对于尸体交易的关注,他深刻的明白这是一门多暴利的无本生意,一具尸体通常能够卖到十二到十六个畿尼。而伦敦一个工人的年收入通常也就只有三十镑,也就是说,只需要两具尸体就能够顶得上一个工人的年收入了。

但是面对这种在合法与不合法边缘游荡的交易,苏格兰场却没有像对待盗尸贩子那样狠厉。因为从治安部门的立场来看,最起码他们现在已经是在用钱解决问题,而不是通过杀人来扩大来源了。

而在对各个医学院校的不定期检查中,也验证了这一点。

事到如今,他们的尸体来源已经全部转向了济贫院,而不是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地方。

但医学院校的尸体虽然都已经能够得到澄清,可是像是哈德卡斯尔这种底层医生解剖的尸体却绝对不可能拥有完备的合法手续。

首先,他不可能承担得起尸体的昂贵价格。其次,以不列颠政府的运行效率和一贯的官僚作风,没资历没背景的小医生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搞定繁琐的审查程序?

在这一点上,罗森博格痛斥哈德卡斯尔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甚至于,如果这起事件是发生在苏格兰场辖区,亚瑟完全可以根据《解剖法案》拘捕这位诊所医生,并以非法占有尸体罪的名义将他移交治安法庭。

而根据法案规定,他将以每具非法尸体30镑的价格交纳罚金,而由于尸体数目巨大,他甚至还有可能再蹲几年监狱。而从监狱出来后,他的服刑期也不会结束。因为他肯定无法向法庭缴纳全额罚单,所以他从刑事法庭一出来就会再被移交债务人监狱。

亚瑟一想到这里,眉头就禁不住皱紧。

托着高脚杯的红魔鬼见他这副模样,只是搭着他的肩膀嘲讽道:“亚瑟,怎么了?你对于这种案件,不是一向秉持着严查到底的态度吗?难道就因为符合你的利益,你就想要放他一马了?喔,或者我应该说的更文雅一点,我应该说,伱动了惜才之心,你看待哈德卡斯尔就像是我看待你。”

亚瑟敲了敲烟斗叩出烟灰,他自嘲似的笑了笑:“阿加雷斯,你用不着这么阴阳怪气。我从来就不是什么正义的使者,在大部分情况下,我只是条法律的走狗。我现在只是在考虑要不要冲哈德卡斯尔下口。”

“喔……我亲爱的亚瑟,你为什么要这么贬低自己?”

阿加雷斯笑容灿烂:“反正都是要当狗的,干嘛不替我当狗呢?做法律的狗,可不如做魔鬼的狗活的舒服。”

“是吗?”亚瑟嘬了口烟:“替你做狗我岂不是连埃尔德都不如了?最起码他想的是做夫人们的狗,而且还是散养的。”

阿加雷斯只是撇嘴:“得了吧,我就是开个玩笑。不过你确实和以前不一样了,变得更聪明了,因为我已经好久没听到你大谈那套法律的正义性了。看来在伦敦大学的学习确实对你起到了帮助,你终于开始明白法律和道德是两码事了。”

“是啊!”

亚瑟喷出一口烟:“奥斯汀教授的《法理学讲义》对我起到了很大帮助,法律是法律,道德是道德,违法的人不一定不道德,不道德的人也不一定违反法律。我以前认为奥斯汀教授是在信口开河,所以在大学的时候,我才经常和他在讲座上抬杠。

但是在苏格兰场干了这么久,我一回头才发现,他说的全是对的。法律的本质是强制性,只要你能把别人送去澳大利亚、关进监狱或者挂到绞刑架上,那哪怕你规定秃顶是犯罪,这条无厘头的规定也可以是法律。

而奥斯汀教授研究的就是这些法律本身,他不考虑什么道德不道德,他只关心这些既定事实。也正是因为伦敦大学的教授们都秉持着务实的功利主义态度,所以很多人都觉得他们冷酷的像是一只不开化的野兽。

但是实际上,他们不是不明白道德、底线之类的事情,甚至于很多符合基本道德的理念还是他们提出的。可是从治学的角度来说,在一个到处都是突破底线的社会里,还继续抱着那些不存在的事情研究,绝对称不上是明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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