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亡骨归来(2/2)

宫远徵摊开手掌,白色的花瓣被风吹散,他抬起头,回忆道:“朗弟弟死在十年前那个改变宫门的冬天……”

十年前,与宫门联盟的苍东霹雳堂为了躲避无锋的追杀,向宫门寻求庇护。宫门破例让霹雳堂全家共十六口进入宫门,哪知那竟是无锋的阴谋……他们全都是无锋高手假扮……”

宫门大门前后,无锋与宫门人混战。

宫流商一手握着刀,一手抓住霹雳堂堂主的毛皮领子大喊:“为什么要骗我?!”

霹雳堂堂主表情扭曲,含着愧疚和疯狂:“我没得选!”说完,他挥起手中的武器劈向宫流商。宫流商被对方砍中腰椎,倒在地上。

就在霹雳堂堂主准备向宫流商痛下杀手时,满身是血的宫鸿羽出现,击倒了堂主。他回过头,发现宫流商下半身已经无法动弹,鲜血染红了地面。

宫流商自此成为废人。

宫远徵告诉上官浅:“在那次袭击中,宫门死伤惨重。父亲一辈,除了宫鸿羽和宫流商捡回一条命,其他宫主和成年男子大多数都战死了。”

那些回忆过于沉痛,宫远徵说着,目光慢慢暗淡下去,变得茫然,眼中似有一场风雪飘过。

上官浅好奇地问:“宫门女人和孩子呢?”

“都躲进后山的密道里了。”

“那为何朗弟弟会……”

宫远徵叹了一口气,继续忆说十年前的事情:

无锋的寒衣客一脸血,笑着走上宫门高高的台阶,台阶上七零八落地躺着侍卫的尸体。

寒衣客来到角宫,见到了从房间里拿着刀跑出来的宫朗角。宫朗角勇敢地抽出刀,指向他。寒衣客笑着走向宫朗角,抬手挥刀。泠夫人跑过来,尖叫着上前抱住宫朗角,死命护住。刀锋滑过,鲜血喷涌。

等宫尚角一身重伤地赶到角宫时,看见母亲和朗弟的尸体。而朗角手中,还握着宫尚角送的那把刀。

宫尚角瞬间崩溃……

所幸,无锋对宫门地形不熟,被暗堡机关困住,久攻不破,只能被迫撤退,但是宫门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始终让宫远徵耿耿于怀的是:因为他最后一个进入密道,官道大门重新打开,宫朗角才能趁机偷偷跑出来去拿哥哥送他的心爱短刀。本来该死的是宫远徵,结果变成了宫朗角。

无锋撤走后,一场大雪落下。宫门台阶两边悬挂着白色灯笼,上面都贴着黑色的“奠”字,地面和空中都滚动着纸钱。

七岁的宫远徵坐在台阶上,不哭不闹,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手上正在流血的伤口,他的手是被父亲棺材上的钉子扎破的。

两个打扫的下人看着平静的宫远徵,低声碎语起来,议论着宫远徵冷血,说他喜欢虫子不喜人,连父亲死了都不哭。

突然,一只大手拉起宫远徵正在流血的手,将药瓶里的粉末倒在他流血的手指上,然后温柔地包扎起来。宫尚角问他为何不哭?宫远徵说,流血的伤口也不用、也不能由别人分担。宫尚角把宫远徵的手握在他手心里,告诉他:或许,伤口可以结痂,而难过和伤心却永远无法愈合。

此后,宫尚角把朗弟弟那把刀送给了宫远徵,把他当成弟弟,让他跟着自己学武。宫远徵问,你送了我礼物,我需要送你什么礼物吗?

宫尚角抱住宫远徵,告诉他:你已经给我最好的礼物了。

回忆,让宫远徵变得沧桑。

“虽然哥哥把曾经属于朗弟弟的短刀送给了我,但我知道,没人能真正代替朗弟弟……不过那又如何,现在我就是他的弟弟,我就要比任何人做得都好。”

上官浅突然觉得有些悲伤,她抬起手,轻轻覆上宫远徵的肩膀:“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不好……如果真的够好,哥哥的脸上早就应该每天都挂满笑容了。”

上官浅说:“我和你一样,我努力做了各种事情,也只是想看到他露出微笑,但好像我从来不知道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我哥哥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什么。他眼里有江湖道义,有家族重担,有宫门荣辱……却唯独没有他自己。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他好像从来没有为自己追求过什么……直到遇见你……我很羡慕你,也很感谢你,因为你让哥哥第一次有了自己想要追寻的东西。”

上官浅沉默了一会儿,叹息着摇了摇头:“是吗……可是我觉得,我从来没有看清楚过他……”

“人们靠近一棵大树,总是赞美它的枝繁叶茂、累累硕果,人们只会看见它的参天之姿,却从来没有关注过它庞大却沉默的树根。树根埋在阴冷黑暗的泥土里,无怨无悔地深深扎进坚硬的大地,正是这些无人看见的根系支撑起了所有向上的力量和枯荣。在我心里,宫门就是那棵众人羡慕的大树,而我哥就是从来不说话的树根。我养虫养草,经常挖开泥土寻找药材,我每次挖开大树的根,都像是看见了它的心……”

宫远徵说着宫商角,脑海里也全是宫尚角,他曾经看见过宫尚角独自站在深夜无人的庭院里孤独的背影,也曾看见过宫尚角独自在落叶萧索的庭院练习刀法。还曾看见屋内宫尚角痛苦地在地上蜷缩、挣扎,度过半月之蝇之痛……

商宫里传来宫流商不悦的沉吟,折磨他的不单是残废的身子,更有精神的痛苦。他听说连昔日的纨绔子弟宫子羽都走到了执刃的位置,而自己这个曾经寄予厚的女儿却活成了一个笑话。

宫紫商唯唯诺诺地走到父亲床边。床幔被放下,看不到宫流商的样子,只能听到他呼哧的喘气声。

“父亲,你找我……”

突然,一个杯子从幔帐里砸出来。宫紫商不敢躲,被杯子砸中了脑袋,脸上都是汤药,湿淋淋,黑乎乎,不人不鬼,如果金繁和小黑在面前,不定该怎样嘲笑自己的狼狈像呢。

“天天混在羽宫,到底哪里才是你家?别人都说商宫是羽宫的跟班,你就认了?有这些时间,不如照看你弟弟。”

宫紫商赶紧跪下:“爹爹,我错了。”

宫流商起身,掀开床帘,他面颊消瘦,但目光如炬,怒气之下,更显可怖。他捶着自己的下半身,狰狞地大笑起来,可那声音听起来又像是哭声:“可惜,我已经是个废物了,什么都做不了……”

“父亲,你还有我,有任何事情您都可以吩咐——”

“女流之辈能做什么?商宫只能等你弟弟长大,再重振辉煌……明明是宫门第一宫,如今却沦落成众人眼里的笑话……”

宫紫商痛苦的低下头,她很想告诉父亲,自己一直在努力,而且武器研发也大有进展。可又怕父亲追究自己炸地牢的事情,话到嘴边又咽下了,只有眼泪大颗大颗夺目而出,同脸上的汤药一并滑落。

宫流商看着伤心的女儿,咳嗽了几下,顺了顺气,口气明显缓和下来,问道:“你方才说,宫子羽已经通过第二域了。”

宫紫商低着头:“回爹爹,是的。”

“嗬,不简单呀。可惜……最后一关,他是过不去的。”

“他前两关过得都很顺利。而且,宫子羽特别得人心,雪公子,雪重子,月长老,都跟他走得很近……”宫紫商又开始絮叨起来。

宫流商打断她,“前两关和第三关不一样,我当年就是在这一关败给了自己的软弱……用自己的贴身侍卫做人祭,我都做不到。”

宫紫商两眼发直地盯着父亲:“用侍卫做人祭?父亲,人祭是什么意思……”

宫流商大笑起来,也不知道是嘲讽还是认可:“自古名器藏英魂,昔有干将莫邪用自己的鲜血献祭铸剑,世间绝世宝刀自有其刀魂,而祖宗认为这魂是活人祭刀后附着其上的信与念,冥冥之中会让刀产生一股强大的力量。佩刀本就用来斩敌护主,所以,贴身侍卫之魂最能代表斩敌护主之意……”

宫紫商愣住了,难道金繁也会舍身祭刀吗?她的眼泪顿如泉涌,在脸上冲出一道道白痕。

花宫祠堂内,花公子正在详细介绍第三域的试炼内容。

“第三域的试炼就是用千年玄铁铸出一把新刀,然后我会在这六把刀中选择一把,用它与你交手。你若能用你铸出的刀砍断它,就算试炼成功。”

宫子羽抬头看了看雕塑上的六把刀:“需要砍断六把?还是只需要砍断任意一把就行?”

花公子背着手:“六把?执刃未免太小看这些刀了……”

“刀虽然厉害,但也得看持刀的人是谁吧……我大概知道你的本事……我感觉你打不过我。”

“古话说过,英雄赤手空拳,难敌莽夫神兵利器……我一会儿偷偷告诉你每把刀的弱点。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到时候你挑一把你觉得能砍断的就行了……”花公子凑到宫子羽跟前小声说,“以前的试炼者都是盲选,我看在宫紫商的面子上才帮你,够意思了吧?”

“你这番话也就骗骗宫紫商……你是怕我过不了试炼,回头被长老们追责处罚的时候,你也逃不掉。”

花公子哭丧着脸:“我的爷啊,你可一定要过啊,跟我来,有一物要交给你……”

两人来到花宫祠堂,花公子将一个盒子交给宫子羽。宫子羽接过,这盒子远比他想象中沉重。盒子打开,只见里面存放着一块黑色的玄铁,玄铁表面光滑如玉,闪动着晶莹的光泽。

“这就是铸刀要用的千年玄铁啊,果然不同凡响……”

“你需要带上一人助你铸刀,此人最好是你的绿玉侍,速速前往铸刀之所。”

宫子羽一听就皱起了眉:“绿玉侍……”

“金繁啊。”

“可他发过誓此生不再踏进后山。”

“我已经申请过了,为了这一域的试炼,他可以跟你进后山。长老院已经派人通知了他,此刻应该已经在来花宫的路上了。”

宫子羽大感意外:“这也是因为宫紫商的面子吗?你这么照顾我,看来我必须要说一声‘谢谢’了。”

花公子脸上笑容悠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肃杀之气,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等你铸刀完成,希望还能说得出这一声‘谢谢’。”

宫子羽看着他突然凝重起来的表情,心里也暗生惊愕,第三关没有那么容易过,否则不会把金繁找来。

花宫深处,花公子领着宫子羽和金繁来到一个洞口。宫子羽身背玄铁,望着洞口出神。身后传来脚步声,宫子羽回头,见金繁背着个箱笼走了过来。

“执刃大人,我来晚了,我备了这几日所需的食物、水,你看还需要带什么吗?”

宫子羽迎前一步,拍拍金繁的肩膀,喜形于色,“哈,你到底是来了。”

金繁站在洞外,立刻闻到了一股特殊的酸味,“这气味……是硫黄?”

花公子答:“整个后山只有花宫拥有一眼水质特殊的熔岩之泉,能够融化玄铁,熔铸玄刀。两位,第三域试炼开始,祝你们好运。”

宫子羽与花公子挥手作别,和金繁并肩踏入洞中。花公子望着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喃喃道:“宫子羽,希望你成功,也希望你失败……”

走出洞口,来到室外,花公子突然发现空中亮起了奇怪的光芒,远远看过去,似是一只风筝,只是这只风筝反射出金灿灿的光芒,特别耀眼。

花公子挠了挠头:“金箔?宫紫商喊我。我的老天爷啊,又要犯家规了!”

羽宫云为衫的房间内,她正躺在床上养伤,忽然见雾姬夫人手里拿着一个锦盒进来。云为衫赶紧坐起:“夫人……”

雾姬夫人将手里的锦盒放到桌上,上前扶住云为衫的肩膀:“好好躺着,别动了。来之前,我见了子羽,他面上不说,但我知道他心里难受……”

云为衫没有说话,同样难受。

雾姬夫人看着她,替她理了理发丝,一声叹息:“没想到,你走了和我一样的路。”她边说边坐到床边,“但既然选了,就坚定地走下去吧。”

“你当时后悔了吗?”

雾姬夫人笑了:“从来没有。”

“你知道半月之蝇吗?”

雾姬夫人摇头。

“那夫人很幸运,你们那一代,无锋还没开始用半月之蝇控制手下,您从未尝过半月之蝇的煎熬之苦。可若是夫人曾饱受身心折磨,也知道一旦背叛就必死无疑,您还会坚定不移地选择宫门吗?”

雾姬夫人笑了:“你怕死吗?每个人都有一死,死得其所,心就安宁。我们怕的只是不知因何而死。就算重来一次,我也不会改变我的选择。我想,你也不会。”她沉默片刻,拍了拍云为衫的手,说:“子羽是个值得托付之人,我看着他长大,心里早就把他当成我的亲生儿子,所以我希望你不要负他,令他心伤。”

云为衫定定地看着雾姬夫人:“那你呢?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他你就是无名?你一直隐瞒,不也是伤害他吗?”

雾姬夫人垂下眼帘:“等他通过第三域的试炼,我自会跟他说明一切。”

两人又聊说几句,雾姬夫人起身,准备离开,经过桌边时,指着锦盒道:“这是老执刃当初要留给他儿媳的礼物,我现在交给你了。好好想想我方才说的话,不要辜负真心待你的人。”

雾姬夫人转身离开,留下那个意义颇大的锦盒。

云为衫盯着那个锦盒发呆,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涌起一股莫名其妙的恐惧。过了许久,她终于慢慢从床上起身,走到桌边,抚摸着锦盒,慢慢打开。

只听见盒中传来极为细微的一声“咔”,云为衫意识到不对劲,但为时已晚,半开的锦盒竟然飞出三枚暗器。云为衫立刻闪身躲开,其中两枚暗器射到身后的柱子上,剩下那枚躲闪不及,正打在云为衫的肩膀上。

云为衫十分震惊,看着肩膀流出黑血,迅速拉开衣柜,从里面取出藏起来的百草萃,立刻服下。而后悄悄唤来一个信得过的下人,让她悄悄找到宫紫商,立即请月长老过来一趟。这个下人是宫子羽临行前给她安排的,绝对可靠。

过了一阵子,月长老快步走了进来,一眼就注意了云为衫的肩膀。

云为衫放下按着肩膀的手,只见伤口的血已经发黑。“我已服下了百草萃,可是毒却没有完全解除……”

月长老面色凝重:“谁伤了你?”

“雾姬夫人。”

“我去找她,我需要知道你中的是什么毒,我才能帮你解。”

“她不在房里……我刚去找过她……下人说她拿着一些冥纸蜡烛出去了……夫人行事,神龙见首不见尾,太难琢磨了。”

“我试试……如果我解不了,那就只能去求另外一个人……”

后山大门前,宫紫商一边擦着眼泪,一边焦急地看着天上的风筝。她听说金繁要祭刀,急忙忙拿了特制的风筝跑出来,她需要花公子小黑帮忙救金繁。

“喂!”花公子突然出现在她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

宫紫商突然松手,风筝飞走了。

“啊,我的风筝……”花公子有些惋惜。

宫紫商完全没有管风筝,立刻抓着花公子,“这风筝真管用呀,我还以为你骗我呢。”

“我不是说了有急事才用吗?”

“当然急!我都要急死了!”

“那你快说吧,又想要去炸哪儿了?”

“后山。”

花公子一口血差点喷出来:“你要炸后山?”

“不是不是,我要你带我去后山。”

宫紫商强忍着泪水,看起来和之前一样没心没肺,笑容满面。花公子看着她脸上残留的泪痕,心里立即明白怎么回事,猛一跺脚,“我带你去……”

很快,花公子带着宫紫商来到一座石桥上。指着前边说道:“你身后那个分叉路口……右边那条通往祠堂,左边那条道通往宫子羽第三域试炼的地方,不管是打扰到祖宗的清净还是打扰宫子羽的试炼,都不好。记住了吗?”

宫紫商的眼泪忍不住掉下来了,她拼命点头:“记住了记住了!”

“我只能送你到这儿了,被人发现了可千万别说是我带你来的啊……”

宫紫商没等他说完,已经跑掉了。

岩穴深处,宫子羽和金繁面前地面出现了一些小洞穴,里面喷出滚烫的白气,像是飘忽的白绢。

洞穴尽头是一个不大的熔岩泉水池,尽头的石壁上有一只燃烧着的火炉,火炉上下方各开有一个长方形炉口。旁边的空地上有一块锻打刀具的石台,石台上面还摆放着各种铸刀用的工具。

宫子羽仔细观察,发现一块立在熔岩泉水不远处的石碑,黑色的石碑上刻着两行用行书写就的小字。他凑近石碑,待看清上面的字后,脸色瞬间苍白,只见石碑上书写着——

祭重要之人

铸无双之刃

宫子羽嘴里喃喃道:“祭重要之人……”他脑海里立即闪过许多画面——

那一年,他哥哥宫唤羽通过了三域试炼,他兴冲冲地跑进宫唤羽的房间祝贺,却注意到哥哥身边的绿玉侍卫换了副新面孔,原来的侍卫金盛不在了。等他询问金盛时,宫唤羽脸色一沉:金盛他……在闯第三域的时候出了意外,没能跟我一起回来。

宫子羽又想起了月公子曾经和自己的对话。他曾问月公子当初宫尚角试炼时是谁吃的蚀月?可是他的侍卫金复?月公子却说,不是金复,另有其人。这说明,闯过第三关的宫尚角也用原来的侍卫祭刀了,所以后来才换成了金复。

宫子羽抬头看着沉默不语的金繁,呼吸格外沉重。

宫紫商一心念着金繁,转身朝分叉路口跑去,她一边跑,一边喃喃自语:“左边是祠堂,右边是宫子羽试炼的地方,走右边!”

然而,她忘记了,刚刚花公子和她说的时候,他们俩都是背对路口的,现在面对路口,应该选反方向。

宫紫商一路往前急走,等路边树影遮挡退去之后,祠堂的大门出现在她面前。

宫紫商立刻跺脚敲头:“啊?祠堂?错了。”就在她转身想原路返回,却看到远远地迎面走来一个身影,她害怕被人发现,立刻警惕地侧身躲了起来。她立即认出来是雾姬夫人,雾姬夫人神色异常,走到祠堂门口时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四处观望了一阵,这才走进祠堂。

宫紫商本来想要赶紧走的,可看夫人神色,又感觉祠堂里还藏着其他人,万一自己前脚刚走,祠堂里人再追踪出来,可就坏了大事。不如稍等等,探听一下祠堂里的动静,确保消除隐患,否则自己一味慌慌张张,极有可能适得其反。

她轻手轻脚移动两步,隔着门缝向里看了一眼,发现祠堂里果然有个黑衣人背门而立,等着雾姬夫人。

宫紫商静悄悄地躲在祠堂门厅暗处,听着雾姬夫人和那黑衣人对话。

“宫子羽已经闯到第三域了吧?”

“是,他今天和金繁已经进了花宫。”

“一直以来,多谢夫人相助。如今还有最后一件事相求……”

“什么?”

黑衣人突然出手袭向雾姬夫人,将一团毒粉撒向她,雾姬夫人的眼睛立刻被毒粉腐蚀,发出一声痛叫,两手抓脸,痛苦异常。

黑衣人沉声说道:“求你一死。”

雾姬夫人忍痛后退一步,立刻抽出腰上的软剑,侧脸相向,听声回击。打斗声越来越激烈。

宫紫商发觉情形不对,再次贴近门缝观瞧,正看见一个黑衣人与雾姬夫人交手,雾姬夫人眼睛被毁,明显处于弱势,浑身上下已然伤痕累累。几招之后,黑衣人闪身躲过软剑,进身探爪,一把捏住了雾姬夫人的脖子,手上用力,发出喉咙碎裂的声响。

雾姬夫人拼死一搏,猛地拉扯他的衣服,露出黑衣人后脖颈一块暗红色的胎记。

宫紫商头脑一片空白,身体僵住,赶紧捂住自己想要尖叫的嘴。片刻之后,她立刻快步后退,等稍远离祠堂后运力奔跑,却终因紧张,脚下发软,重重摔倒,发出“噗通”一声。她赶紧再爬起,拼命逃奔。

蒙面黑衣人听到响动,一个跃身出了祠堂,清楚望见了宫紫商的背影。

岩穴中,金繁背对着宫子羽,沉默地收拾工具,把那块玄铁从盒子里拿出来。宫子羽走过去阻止:“金繁……”

“执刃大人,准备好了就随时开始吧……大家还在前山等你。”

宫子羽的眼睛发红:“这刀,我是不会铸的……”

“不,你必须铸,这是你的使命。我也有我的使命。”

“这是你的命!你清醒一点!”

熔岩泉水边是长久的沉默,只有岩浆蒸腾的气息在宫子羽和金繁之间流转,热气扑面,让人感到有些窒息。

“为了公子能铸出无双之刀,我愿意牺牲。”

“可我不愿意!”

“你必须愿意!只有铸出这把刀,你才能当上宫门执刃。”

宫子羽转头打量了一圈山洞,换了一种语气,“金繁,那你说说,祖宗定下这样荒唐的试炼是在试炼什么?”

“我不知道……但祖宗顶下这样的规矩必然有他们的深意,或许,他们认为,只有为了达成目标,对己对人都足够残酷、足够坚定之人,才能当好宫门的领导者。”

“我不认同。”宫子羽走到石台前,拿起那块玄铁,抚摸着,“我要用自己的方式当上执刃,带领宫门走不一样的路。”

宫子羽说完,毫不犹豫地把那块玄铁扔进了熔炉。熔炉立刻溅出金灿灿的星火,瞬间点亮了宫子羽明亮而坚定的眼睛。

祠堂外的路上,宫紫商一边回头一边疯狂逃跑,没料到迎面撞上一个人,吓得尖叫一声,抬头看时,正是花公子。她大哭起来,回头指着后方的宫家祠堂。

“你搞什么?被鬼追了?”

宫紫商拉着花公子,哭着说:“不不不,你快跟我来!”

宫紫商带着花公子回到祠堂。几乎与此同时,十几个黄玉侍出现,布控搜索祠堂周围。

祠堂内台阶上,雾姬夫人躺在血泊中,花公子蹲在她旁边,摸上她的手腕,查看她的脉搏,发现人还活着。宫紫商面露惊喜之色,焦急地向跑进来的医馆人员招手。雾姬夫人被抬到担架上,宫紫商跟在雾姬夫人旁边,大声道:“雾姬夫人,你挺住,我们这就去找月长老!”

一个黄玉侍来到花公子面前:“花公子……祠堂里又搜到……搜到了一个人……”

那是在祠堂后院一间很小的杂物房间,地上堆满了食物残渣和肮脏的排泄物……一个身材消瘦、只穿着里衣的人困在里面,他满脸污浊,长长的头发蒙住脸部。

花公子走近这个奄奄一息的人,蹲下来,慢慢凑近,掀开了他的脏发。在认出那人面目的一刹那,花公子的手顿在了空中,露出惊愕的表情,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少……少主?!”

这个头发纠结、骨瘦如柴、满脸污垢的人竟然是死去已久的宫唤羽。

宫唤羽使劲睁开呆滞而混浊的双眼,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喘息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