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七章 自知之明(2/2)

仿佛面前不是赵让,而是他的孩子,他的弟子,正因不听父亲和师傅的劝告闯了大祸。

“听人劝,吃饱饭。但你看我像是吃饱过的人吗?”

赵让无奈的说道。

代掌教盯着赵让,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

大厅里太黑,赵让看不清的眼神是怎样的,但也清楚一定和刚才在茶室中截然相反。

“你昨晚下山,做了那么大的事,我都选择既往不咎。”

代掌教这话好似并不是对赵让说的,而是讲给自己听的。

他觉得很不甘心……

对赵让不理解他的“良苦用心”而不甘心。

“你不追究的原因,是为了那孩子吧?红衣服的孩子。”

赵让说道。

代掌教猛地抬头,随即笑了出来,说道:

“你这样聪明的人,更该听人劝才对。”

赵让抿着嘴,摇摇头:

“聪明的人往往都太自信。就像我一样,觉得自己两只手一个脑袋就足够把这世上的事全都一条道蹚平了,所以很难听得进去劝。”

代掌教应了一声。

看得出这话他很是赞同。

“你是怎么发现的?”

此刻二人说话已经省略掉了指向。

发现了什么,是人是事,是东西?

代掌教没说,当然也不用。

因为他清楚以赵让的聪明,一定能知道自己在问的是什么。

“从第一次见你的时候。”

代掌教的神情变得有些严肃。

许久之后,叹了口气,说道:

“年轻人聪明是好事,但吹牛却不是。吹牛是恶行,习惯了吹牛,会让自己丧失自知之明。”

“一旦丧失自知之明,很可能就会在某一天要了自己的命!”

赵让接过代掌教的话,继续说道。

“不错,所以你还要坚持刚才的说法?”

代掌教背负着双手,居高临下的说道。

赵让却点了点头。

这让对方有些恼怒。

“茶室里是第一次,现在是第二次,事不过三!”

这话里有很浓的威胁意味。

但事实是不会因为威胁而妥协的,所以赵让并不会改口。

不得已,代掌教深吸了口气,问道:

“你说的第一次是在什么时候?”

赵让答道:

“就是我刚从九重天的师叔祖那下来,在三个姑娘居住的院子里的时候。”

代掌教仔细回想了一遍当时发生的事情。

对于能把整座道藏阁中的所有典籍全都铭记在脑中的人来说,回忆刚过不久的事情没有任何压力。

细想之后,代掌教觉得自己表现得没有任何问题,便更加笃定赵让是在胡说。

不过他现在已经不着急了,也不想再纠结赵让是不是在吹牛。

哪怕是胡说,他也想赵让给他说出些道道来,看看这个被自己师兄和师叔祖都看好的年轻人,究竟有多少灵机一动的本事。

“你穿的虽然素朴,但我一眼就看出你身上的道袍是用香云纱制成的。”

香云纱,号称一两黄金一寸纱。单单是制作工序就要三洗九煮十八晒,更不用说用料的珍稀和讲究。

“不愧是赵家公子,见多识广!”

代掌教没有否认。

他的道袍,清一色都是用香云纱定制的。只不过没有染色,除了穿着的人能感觉到不同外,其他人只有像赵让这种大世家出身的公子哥,才有能看出来的眼力。

“这样华贵的衣衫,往好里说,你是一个对生活的很讲究,一点不马虎的人,往怀里说,你是一个生活奢靡的人。而你偏偏又给说自己是个读书人,读书人眼里只有圣贤书,衣衫能蔽体就好,根本不会在意料子,这是我第一次对你有所怀疑。”

赵让解释道。

代掌教追问道:

“看来还有第二次?”

“第二次,就是那晚我前去你的屋子,你留我吃宵夜。”

代掌教反问道:

“难不成一条鱼在你眼里也算是奢华?”

赵让摇头说道:

“一条鱼当然不是。”

“有问题的是你做鱼的手法。”

“你做鱼的手法太熟练了,味道也极好。而且你竟然会把活鱼养在自己的院中,为的就是随时都能吃上新鲜的。”

“这又能说明什么?民以食为天,大家都为成仙,还不能吃点新鲜的?”

赵让顿了顿,继续说道:

“说明你嘴很馋,要吃好的,还要吃鲜的,一般手艺做出来的菜品,早就入不了你的口,所以才会自己花时间,踏下心来琢磨。”

驱使一个人去做一件事最大动力,永远都是为了自己。

为了自己穿更好的衣服,所以去努力赚钱。为了自己吃更好吃的东西,所以去精研厨艺。

这两点放在寻常人身上都不会是什么问题,但若是放在他身上,则是最大的疑点。

因为要享受到这两样,想要大量的金钱!

然而代掌教不是西门大壮,没有一个富甲天下的老爹在后面给他撑腰。

他甚至也不如赵让,毕竟赵家早年仗着军功傍身,也置下了不少产业,还有纵横江湖独一份的赵家刀作为招牌。

在白鹤子下山之前,他只是个研读道藏的道士。掌教师弟的名头并不能给他带来切实的利益。

而道藏里学来的东西,又不能去参加书院的考试。

虽然都是白纸黑字,道藏里面却真的没有颜如玉、黄金屋,更没有车马多簇簇。

想要支撑起奢侈的爱好,他只能去用别的手段。

另辟蹊径往往也代表着铤而走险,毕竟富贵险中求。

说完了第二次,代掌教已经彻底沉默了。

他已经知道赵让不是在胡说,这也不是随机应变,而是他真的早就注意到了自己。

相比于自己的伪装,赵让的这份心性才更让人害怕。

因为他的年龄!

他太年轻了。

以至于代掌教觉得他最多装得下一碗水。

又怎么会觉得他竟然胸藏锦绣,灌得下整个江河湖海?

“既然你早就有所察觉,你为什么一直没动手,反而就这么和我虚与逶迤?”

代掌教问出了他心中最大的困惑。

这同时也是赵让最想回避的问题。

但如今,他也不得不面对。

面对的第一步就是大大方方的说出来,赵让显然还没有准备好……

静默了大约一刻钟的功夫,赵让这才张嘴说道:

“虽然你掩盖的很好,但我还是发现目前整个白鹤山上下,你的武道修为最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