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九)(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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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间,寒露已过,霜降未至,桑干河两岸广袤的田野里,各家各户都在秋收扫尾,正要进入农闲时节,这时候,玉家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自然地,每逢大事,无论是大好事、大丑事、大喜事、大悲事,人们总是津津乐道,世界每一个角落的情况都相似,传来传去,一传了十,十传了百,百传了千万,乐此不疲,于是就产生了笑话、谣言、流言、故事、传闻、传说甚至是传奇,生民大众对于街谈巷语的热情,有时甚至高于对自己本身生活的关心,即便是处于艰难困苦的生活中也是如此,因为,在闭闷的生活中,这是最简单直接、不消成本的消遣方式。

玉家的这件事,说大不大,可在阳原这片土地上,也算得上是一件轰动之事,玉怀莺,也就是振青的妹妹,汉生的姑姑,被婆家人一纸休书打发回了玉家,正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再加上玉家老爷的威望如此之高,怎么能不引起人们的争相关注呢?所以,玉家这一家门不幸,很快传播开来,一时间沸沸扬扬。

事情要从振青被捕杀的第二年说起,那年,怀莺偶然结识了比她大三岁的洪向峰,那是一个稳如泰山的男人,永远镇定自若,永远沉着不惊,怀莺遇上向峰,就还真有点“蝶入兰山”的意境,像一只活泼的小鸟,飞进了一座幽静的山,她感受到的,是一个男人的宽阔和沉静,那种内心的安稳,扩散至各个方面,很快就上升到了“爱情”的层面,女人对于安定感的需求,是难以想象的,在一定程度上,全身心的安全,就是女人的爱。

可怀莺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的爱情,很快就遭到家族的反对,头一条,就是门不当户不对,洪向峰家只是北京城中一个极普通的家庭,父亲开个木工作坊,靠手艺谋生,过个温饱,玉家自然觉得不对等,第二条,是因为福龄和振青的原因,玉富煌曾愤怒道“我已经送走了两个孩子,一个死了!一个残了!我还要再送走你吗!想上吊绝食随你便,总之,你死也要死在我面前!”

女孩子家,脾气肯定是要闹的,可家里人不断铺陈利弊、分剖劝说之下,怀莺大哭了几次,也就妥协了,说来奇怪,自从振青过世之后,她那种肆无忌惮的小姐脾气,好像也被带走了,就算是大哥福龄面前,她有时也难以亲近,而振青,却是完全惯着她的,她也只在振青面前,是个说不通道理的姑娘,振青一走,她一下变得能说通道理了。依照家族的安排,怀莺嫁到了一个仕宦家庭去,她的公公苏景南是玉富煌旧交,昔日的同僚,现在是察哈尔省的一名政府大员,她的丈夫苏泓文如今是阳原县县长。

婚后七八年间,她只是过着平平淡淡的日子而已,谈不上什么爱不爱的,那种强烈的想要依顺某个人的感觉,再也没有出现过,生活只是那样按部就班,没有任何动情之处,向峰共写来三封书信,他的笔触正如他的性格一样深沉,怀莺流着泪看完,知道向峰是理解她的,同时,让她觉得既酸楚又幸福的是,她感受到向峰还爱着她,这给予了她巨大的慰藉,那是一种只能独自享受、无法示人的温情,这在某种程度上,支撑了她的精神世界,每次看完信之后,她把信偷偷藏起来,偶尔在没人的时候,她就又拿出来看一看,她始终没有给向峰回信,她的身份,她的道德感,都不允许她回信。

这一年,晋军击退了奉军,在县城驻扎下来,当年那个稳如泰山的洪向峰就好像从天而降一样,他又回来了,摇身一变,成为晋军的一个主力旅的副旅长,立在一群荷枪实弹的士兵前,威风堂堂,戎马倥偬的岁月在他的沉稳之上,又刻下了从容。

向峰以拜访苏泓文之名,前往县长宅邸,事先并不知情的怀莺,忽一见向峰,直感到一阵眩晕,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向峰,心在胸膛里砰砰乱响,那声音她自己耳朵都能听得到。而向峰,依旧稳,他沉着地听苏泓文给他介绍怀莺,他礼貌地问候怀莺,一切都有条不紊,仿佛真是初次相见那样,直到这时,苏泓文还蒙在鼓里,即使怀莺表现出那样的异常神色,可他却一点都没发觉,因为,他根本没心思观察她,他的注意力始终在向峰身上,他是铆足了劲儿去迎合、奉承、巴结、讨好这些当兵的,不敢有丝毫懈怠。虽然说城头大王旗今天走、明天来,换来换去,可要知道,这几路军阀的兵马,就在你的城头,哪一个是好惹的?你还不能指望靠山,不论你上面有多大靠山,也得按规矩来,在什么地头就得说什么买卖,而且是就地买卖就地价,现如今,人家大军在此,你的荣辱富贵,你的头顶乌纱,甚至是你的生杀予夺,都在人家手里捏着,你就得千依百顺。

可巴结归巴结,向峰过于频繁的到访,还是引起了苏泓文的疑虑,他心里一度琢磨,该走的礼也都走了,该送的金银也都送了,这洪副旅长莫非不满足?他是不是还想要点什么?那他也太贪心了!

这天,向峰又早早来了苏宅,他访苏宅,就像回自己家一样,从不打招呼,弄得苏泓文心里很不痛快,可面上还要强装着“大驾光临,蓬荜生辉”的模样,他亲自来迎接,道“洪旅长快里面请,吃过早饭了吗?”

向峰道“吃过了,县长大人,您少说了个字,副”

苏泓文道“以您的才略,您的功勋,去掉这个‘副’字,是指日间的事,我要是说错了,那说明您的上峰没有识人之能,可算不得伯乐呀”

向峰道“诶,县长大人,咱们不能妄议长官啊”

苏泓文连声道“对对对,您看,我只要把心里话一拿出来,它就成了粗鄙之语,多有冒犯,您海涵呐”

向峰背着手,四顾宅院,道“县长,我常常叨扰,您不会烦我吧?”

苏泓文“很不高兴地”说道“您这就埋汰我了!说心里话,县里有很多工作,我一个人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很多事情想得不周,也办不来,您要是能多给些指导,这县里的很多事就能办好,我知道洪旅长军机繁忙,所以不敢多打扰,我只怕请还请不来您,怎么敢烦?”他仍是把向峰叫作旅长。

宅子里立着几棵高大的杨树,枝杈上新芽已发,几只鸟儿“叽叽咕咕”,像是有说不完的话,按着当时的时令,不久后,绿意将会缀满所有枝头,这个春天生机格外浓厚,多年以来,向峰头一次感到这么畅快,春风扫过,他的心也跟着发了新芽。

两人漫步闲聊,在院正中的小方石台旁坐下,苏泓文道“敢问洪旅长是哪里人?”

向峰道“北京”

苏泓文问道“那为何会舍近求远,到晋军效力呢?”

向峰道“我一向是四海为家,更何况,哪里有用武之地,自然就到哪里”

苏泓文道“纵横四海,真叫人羡慕,那尊夫人现在何处?”

向峰道“不敢,我还没有成家”

苏泓文道“以您这样的才识、品貌、地位,爱慕您的女子应该不在少数,尚未成家,这是为什么?”

向峰望着一棵老杨树沉思片刻,幽然道“民国四年,日本趁乱夺占山东,袁大总统虽奋力斡旋,但无奈国家贫弱,最终仍是不得已签下了丧权辱国的二十一条,事后,袁大总统将签约之日定为国耻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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