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2/2)

恍惚中,男人某些隐藏在瞳孔中的隐约火焰,就这样的冷漠所湮灭了。

而此时此刻,这位年轻的总经理端正地坐在那张油光澄亮的皮椅上。

高度按照实际来换算,应该是要低男人一截的,可当他如此盛气凌人地说出这么一句简短的问话的时候,他的位置仿佛蓦然间从这间小小的办公室里拔高了无数倍。

顷刻间,他就去到了男人即使翘首也无法仰望的高度。

男人甚至不敢再直视他的眼睛,他把头垂得越来越低,本就不怎么笔直的腰杆瞬间就变得更加的佝偻了。

不知道是因为心中的愧疚,还是因为他本就是这种窝窝囊囊的性格。

总之,最后,这个年龄要比总经理高出好几十岁的男人就像个犯了错的小孩一样,用着卑微而又懦弱的声音,小心翼翼地对着他名义上的亲侄子说,“下午,赵总,计划在下午马上就能给您。”

他本应该是想问这个冷漠的年轻人,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在自家人面前,有什么公不公平的?

可这句本就适用于长辈教训后辈的话,到了他这里,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好像是知道了自己已经算不上是他的长辈了,也再没有资格当他的长辈了。

“好的,你出去吧。”总经理说。

“是的,”男人弓着腰回答,“赵总。”

....

屁股一翻开了l语文课本,大眼瞪着小眼地浏览了一次课本里的文章。

结果,不到五分钟的功夫,他就躺在自己家的地板上,成功入睡了。

坐在椅子上的张家文愣愣地看着这个打着鼻鼾的家伙,遵从他的意见,打开了通往他意识深处的那扇门。

然后,沿着那一条朝向不知名方向、无限延伸的轨道,逐步深入到他的梦里。

这应该算是张家文第一次抱着探索的心态走入别人的梦境,而当他越过那扇门,踏入到这家伙的内心世界时,他看到的不是那一间喧嚣的比赛场馆,也不是那座漂浮在大海里的对战擂台,同样不是之前他在上课时间看到的那个名字叫做‘夫目前犯’的地下音乐会。

这一次,他来到了一座蛮荒的森林之前。

放眼望去,满目的苍绿、葱翠,以及平静到了极致的自然。

平静的河流对映着平静的天空,草野沿着水的波动,茫茫无边地在大地上生长而开。

地势平坦,平缓地抬高,跟随着溪水的源头望去,可以看见,这个世界的颜色,层层叠叠,草野尽头是森林,森林的尽头一座座顶部覆盖着皑皑白雪的高山。

当微凉的风吹过时,摇动的不止是草的叶片,还有溪水,还有流云。

原来世界并非是静止的,也不是除了人和动物以外,其余都是死物,包括草和树木在内,包括天空和大地在内,原来它们也懂得如何呼吸,如何生存。

当他一步一步地朝着日光下,如琥珀般静止的森林走去的时候,他会觉得自己正在缓慢地经历着一个关于遗忘的过程,所有用来表达自我情愫和形容世界万物的词语也就跟着渐渐消失了。

但对此他并不在意,因为这是一个无需利用语言进行交流的世界,当他来到了这个世界的时候,他便自然而然地融入于这个世界,他是这个世界一部分,就好像世界也是他的一部分一样,他在逐步地走向森林,又好像森林也在逐步地走向他一样。

也许,‘森林’这个词的本身就是代指着世界的意思。

不知道在草野中行走了多久,他终于来到了森林的边缘,他抬头看着那一棵棵参天的巨木,看着它们由主体分叉出来的枝干上随风摇曳的叶子,他能够清楚地看到,每一片叶子都如一团荧绿色的火团,即使在阳光如此充沛的白日,也不遑多让地燃烧着梦幻般的光芒。

他轻轻地把手放在粗糙的树皮上,一股源自于生命最初的悸动仿佛敲开了他手心的某一扇看不见的门,由此,他才能算是真正地睁开双眼,进入树木的纹理,看到连结在树木与树木,与岩石,与溪流,与大地,乃至于与天空之间的庞大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