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七章 冥河浇灌的枇杷树(下)(2/2)
真若跟着他回去,等待她的恐怕不仅仅是让位。
虽然二人没有夫妻之实,可洛妍还是了解季哲的。
“陛下怎么就亲自来了呢?”这话没有丝毫的心疼或者体谅,有的只是不解。洛妍看着他,“我已经不是凤命了,陛下完全可以放了我的自由。”
“你在中秋宫宴上,当着众臣及其家眷的面卸下凤冠夺门而去,留下了满堂骚动,却跟孤说你只是想要自由?”季哲面上的笑容有一些冷,他不顾她的步步后退逐步逼近,然后伸手挑起了她的下巴,“你在皇宫中享受了十余年的皇后待遇,这就想以那和尚一句’错了’就什么都不付出地离开?”
“陛下,您不过就怨我占着您的后位,那么为什么不借着这个机会就将您心爱的女人扶上后位呢?”面对季哲压迫性的目光,洛妍的目光却毫不躲闪,“陛下可以说,皇后擅自离宫在山野不幸失足跌落山崖;或者说感染上了疾病不治身亡。”
“所以就是宁可将自己说死也不愿意跟着孤回宫?”
“我对你而言,不过就是宫里一件装饰品。每个月来看一下东西还在不在,由于不喜欢,所以也不会碰。”洛妍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撤掉了敬语,“现在有人告诉你,这件东西并不值钱,所以你还收着它做什么呢?”
“扔了吧。”
“既然你也说了,你不过我宫里的一件装饰品,那么你凭什么觉得我不要的东西,我会把它扔出去,而不是永远地锁进柜子里,或者毁掉呢?”季哲也懒得用“孤”称呼自己了,他冷笑着,“毕竟,把一件粗制滥造的玩意儿当宝贝收着,也不是什么光鲜的事儿。”
洛妍瞬间感觉自己跌落冰窟,她张了张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再休息一晚,明早出发。”季哲甩开手,直接摔门而去。
只留下女子靠着墙一点一点滑落在地,连带着眸中的泪水一起。
一夜未动,一夜未眠。
直到季哲再一次出现在房间里,他身后的人捧着一抹熟悉的红色,那件被洛妍当掉的红衣。
她像平日里那样,任由他人替自己洁面更衣,然后跟在季哲后面缓步下楼,登上了马车。只不过她带上了她买的那把琵琶。
并不是直接赶回皇宫,行进的队伍走走停停。似乎季哲是想要让她能够看看着东庆的大好河山,可洛妍却是兴致平平。
她相信回宫之后,季哲会将她像过时的物件一样锁起来、收起来。那么此刻算是什么?了却心愿?
那还不如不看,那还不如不出来。
没有得到过自由的人永远不会知道自由有多美好。
她此刻已经不怨季哲了,她恨的是那个失信的人。
那一夜之后,他好像就消失了一样。她几次想要摘下手腕上的红线,却最终还是没有下定决心。
马车一路向东,起初洛妍还愿意下车,后来只是在车上呆着,除了沉睡,就是在拨弄琵琶。季哲见她没有什么兴致之后也就加快了车队行进的速度。
知道抵达皇城,他才强硬地将她拉了出来,与自己同乘软榻。
这个刻洛妍才知道,季哲打着的是帝后视察民情的幌子,眼底不仅蓄满嘲讽。
当她真正熟悉的宫门打开,她看到的是朝廷众臣,而在那最前面站着的,竟然是大着肚子的丽贵妃。
身旁的人立刻就出现在了那娇弱女子的身旁,他似是看着世间珍宝一样看着她,低声细语。
洛妍一点儿都不想知道也不在意他们在说什么。直接忽略到了那偶尔出现的挑衅意味的目光,她缓缓穿过人群,直接从季哲身旁走过,向着台阶之上走去。
却没有留意到身后的衣摆被一只缎面绣花的鞋子踩住。
整个人后仰,从台阶上滚了下来。
周围惊呼声起,明黄色的身影却是抱着哭喊着肚子疼的女子极速离去,只留下一句“将皇后押入冷宫”。
洛妍头晕目眩地被人从地面上架起,感受着液体顺着自己的脸颊一路流下,最终在石板上滴落成一朵朵梅花,她笑了起来。
笑声由轻到重,最终似化作着天地间唯一的声音。
笑到没有力气了,洛妍垂下了头,嘴唇轻微开合,“我恨你……”
白日里都城中还在歌颂帝后心系天下,夜晚还未来临,就传来了要处决皇后的消息。
“洛氏妒恨丽贵妃,蓄谋谋害公主,幸公主皇命齐天。念及洛将军汗马功劳,故只赐死洛氏一人,罪不及家眷。”
一杯毒酒被送到了这偏僻凄凉的院落中,和帝王的话一起:念及孤与卿夫妻一场,赐卿死后全尸。
送酒的人本以为会看到前皇后的大哭大闹,却不想那女子只是微微一笑,直接端杯就将酒水饮尽。这让他原本在心中预演多次的台词全都用不上了。
“还麻烦能帮我把今日带回的琵琶取来么?”听到对方说琴已经在丽贵妃待产的时候被季哲砸了,她轻轻摇了摇头,“那能给我来一盅酒么?”
季哲赐下的毒酒很玄妙,并不是直接让洛妍肝肠寸断,而是体温在一点一点的降低,直到她再颤抖着端起酒杯时,杯壁上挂起了一层薄薄的霜。
所以当来人乘着月光从天而降时,看到的是在屋檐下缩作一团的人。
“你怎么会到宫里来了?”周乞很是不解,可在看到她眉梢发间都挂着白色的小颗粒时,脸色立刻就变了,“你这是喝了什么?”
周乞立刻握住她的手以灵力探查,却发现她体内的血液已经几乎化作了蓝色,透着浓浓的寒意。
“我一直觉得你身上很凉,现在看来,还是很暖和的嘛。”洛妍伸出双臂拦住了他的脖子,“我好冷,能抱住我么?”
“你那天去哪里了呀,我爹本来都准备放我走了,结果你没来,我被季哲逮着了。”
“我从楼梯上摔下来,他却认为我是故意的,就为了撞倒丽贵妃,所以赐了我毒酒。”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冷,明明才刚过中秋。”
“我好恨你呀,为什么就失言了呢?我明明都买了琵琶了。”
“对不起。”周乞将她揽入怀中,灵力不断地注入,却仍旧觉得自己抱着的是一块寒冰,“我不如我哥,他很生气我跑到人间来,所以这几日他沉睡之前都下了禁制不让我离开殿宇半步。我想着我在你身上系了绳子能够知道你的位置,也就没有太过着急。”
“对不起,我没有想到会是逼着你自己喝下毒酒。”
“对不起。”
周乞只是抱着怀中已经没有声音的人不断地道歉,直到月亮都消失在了宫墙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