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一场交易(2/2)

秦月淮又问:“你怎知他的靠山是赵元康?”

孟长卿敲扇子的动作一顿,听出他的言外之意。

沈烟寒听着他们谈论的话题涉及到临安府府衙,本就因温蓉在府衙关着拉长耳朵听着,这会秦月淮这一问一出,几乎是立刻,她就脱口问:“不是他,那是谁?”

秦月淮侧脸看她,她秋水潋滟的眸子期待不已地看着他,樱唇微张,像一只嗷嗷待哺的小雀儿般,对他灼灼而望。

沈烟寒自不知秦月淮的心神此刻已荡漾,见他顿住不说话,立刻催他:“卖什么关子?你倒是说话啊。”

孟长卿与她一样好奇,也等着秦月淮给答案,但也被沈烟寒一刻不能等的咄咄逼人气势弄得笑出声。

秦月淮这样的九转回肠、马蜂窝心眼,就要沈娘子这样直爽的来治。

孟长卿这一笑,沈烟寒才发现自己话听得太投入,不知不觉就忘乎所以,还跟自己是他的娘子一样,在他友人跟前怨起秦月淮来,不由脸上一烫,不自在地撇开了眼。

见她开始局促不悦,秦月淮连忙讨好般地将茶往她手心里塞,马上给答案:“是秦桧。”

沈烟寒蓦地抬眼,惊讶道:“又是他?”

秦月淮点头,“自他一家独大后,是有不少人唯他马首是瞻。”

孟长卿不解:“你怎知是他?”

秦月淮实话实说:“万元中进临安府任职是因李易年举荐,他到临安府第二日便随李易年进了相府拜会。”李易年是秦嬉的岳丈、秦桧的亲家。

孟长卿啧一声,不由佩服秦月淮的网撒得如此广:“你在那的人,给你汇报得这般细致?连一个小小御史的行踪都不漏掉?”

秦月淮很平静:“宁繁勿漏。谁知什么时候这些信息就用得上。今日不就有用了么?”

孟长卿点头:“倒也是。也就你这种事无巨细、过目不忘的人,能将一切信息都记得住。”

这话是由衷实话,说的也是秦月淮的优点,可放在沈烟寒这里,效果却截然不同。

他过目不忘事无巨细,却在她跟前演得蠢笨不堪,演得不知人间险恶,演得好一副任人宰割的柔弱模样。

沈烟寒渐渐没什么心情了。

她将手中茶杯重放回茶案,并不喝他的茶。

秦月淮看她这个动作,跟着手指一紧,温声问她:“可要换个茶?要给你加一点花进去么?”

沈烟寒摇头,淡声:“不必。”

秦月淮看她这样,那种在她跟前强烈的无措感不免卷土重来。

好在沈烟寒虽心中沉沉,却也忍着继续在这里听下去,温蓉在临安府衙关着,听他们俩人这意思,万元中是秦桧的人,却又举荐了赵元康出任临安府府尹。

她不由道:“既然大皇子与秦相是一路的,那关押在府衙里那些同秦、王两家一路的,岂不是都要安全了?”

她甚至开始联想:“李家寨那一干人,岂不是也要继续逍遥法外?”

“还有,既然李家寨有人能直接进出秦相府,那……他们存在在淮河边经久不倒,难不成,本就是得了人背后支持?”

诚然,她的初始担忧只在她沈家之事,担忧着赵元康上台,温蓉就要重见天日,但这样以小见大的聪慧,确实是令人意外的。

孟长卿就忍不住夸道:“三弟妹果真通透,一点就通。”

秦月淮赞许看她,也道:“皎皎,你想的不错。”

沈烟寒倒没被二人夸得找不到北,也无暇纠结二人的“三弟妹”和“皎皎”,而是看着秦月淮,着急道:“不能有法子,让赵通判回府衙么?他的病何时能好?”

赵思与沈固辞有交情,多年来在临安府民众心中也一向是公正不阿的形象,比起那说不定偏心与秦王两家有关系的李娩、温蓉的大皇子,她自然希望还是赵思回来断案。

话一落,沈烟寒重重蹙眉,觉得自己有些痴人说梦,那新上任的可是大皇子啊。

她没想到,如今官场能黑暗如斯,让她这样只是单纯希望善恶有报的升斗小民心生绝望。

她的忧虑他皆看在眼里,秦月淮伸手握住她微抖的手,轻声:“你莫急,总有法子。”

沈烟寒立刻问:“什么法子?”

秦月淮一噎,如实道:“此事一两句话说不清,还要从长计议。”

他握紧她的手,向她承诺:“孟二哥与我一定不会让罪人逍遥法外,你信我。”

实际上,在沈烟寒看来,她想要温蓉罪有应得,秦月淮因他母亲要李娩等人亦如是,偏巧温蓉与李娩又是一路人,这才让他们有共同目标。沈烟寒没直白说他不过是顺带帮她,毕竟客观上说,他的行为是有利于她的,得罪他并没什么好处。

她点了点头,想从秦月淮手中抽出手,秦月淮捏着她手指,不愿撒手。

孟长卿看着秦月淮想以此为由讨好小娘子,也看见小娘子避嫌不已,压根不上他当的小动作,在一旁又忍不住想嘲笑那谁。

然,他才提了一点点唇,就听秦月淮说:“当初岳母大人的流言之所以在清水村流传,是因孟氏从中作怪,而孟氏之所以会主动做下那等腌臜事,也是受人指使。”

孟长卿猛吸一口气。

该来的,终归还是来了。

沈烟寒从秦月淮手中抽手的动作一顿,问他:“谁?”

她是猜到齐蕴的事有孟婶参与,但也仅限于认为孟婶是受温蓉指使,可秦月淮这样讲,便说明还不是温蓉而已。知道温蓉与几家高门有交往,她心中隐有答案,但猜想归猜想,此刻对面是孟四郎,她极想听到肯定答案。

秦月淮没让她失望,他言简意赅:“齐国公府上魏氏嬷嬷。”

闻言,沈烟寒立刻看向齐国公府上的郎君。

事是家里人做下的,由不得他否认,孟长卿点了点头,承认道:“是我母亲身边人。”

沈烟寒一下目中警惕,身子下意识往秦月淮一侧倾,又问:“她为何害我娘?”

她没明说“她”是谁,但意思应该是孟长卿的母亲,秦月淮紧了紧手中她的手指,替孟家人摆脱嫌疑:“孟家人并不知情,并且按照孟夫人的性子,一般来说,是听她长姐王琼拿的主意。”

沈烟寒心头一颤,想不到堂堂相国夫人会“屈尊降贵”去害齐蕴,她认真道:“我娘与她没有任何一点交情,更谈不上过结。即便是温蓉与她合作,那她又能从我娘、从温蓉这里得到什么?”

她是果真聪慧,一眼就看出两方交换必是各有所得。秦月淮静静看她,只提示了几个字:“政治原因。”

沈烟寒一想齐蕴的相关人员,便猜:“实际目的是……刘将军?”

秦月淮点头。

至此,齐蕴到底为何英年早逝、幼弟又为何早夭,沈烟寒总算彻底明白了原因。

她的脸色煞白。

这不止是一场内宅争宠之争,还是一场政治阴谋。

也不止是一场政治阴谋,更是掌权者对普通生命的蔑视与碾压。于他们而言,像她母亲齐蕴这样的,不过是蝼蚁之躯,只要是政治所需,说了结便能了结了去。

若是温蓉一人为凶手便罢,她还能目标明确地去状告、去要求府衙以命赔命,可若凶手是像王璋、王琼这样高门大户的权贵人士们呢?她到底要去告谁?

她刚才也听得分明,赵元康能在府衙掌权,本就是依托于秦相府上相关人员的举荐,这样的情况下,连府尹都是他们那一派的人,她又能告得动谁?

沈烟寒心中痛苦、迷茫,又绝望。

秦月淮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没再继续说话,只是将手指缓缓滑入她的指缝中,逐步与她十指相扣。

沈烟寒侧脸去望。

烛火照着他看她的温柔眉眼,他眼眸沉静,有一股暗涌的力量蕴藏其间,仿佛只要他愿,便能轻而易举实现翻云覆雨。

沈烟寒看得明白,此郎君有考中状元之才,又岂是池中之物?

这一晚,孟长卿到底没喝到秦月淮的酒。

在面前一对男女漫长的沉默中,他缓缓起身,心情复杂地离了秦月淮的住处。

室外风饕雪虐,沈烟寒在茶案旁与秦月淮沉默对视良久,脑中思绪万千掠过,她才开口问他:“你说这些,是想给我说,你会帮我报仇么?”

秦月淮没言语,默认了她的话。

沈烟寒再问:“那你如此,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秦月淮看她如刺猬竖起一身刺,虽手指没再从他手中继续往回抽,眼中却对他提防了起来,面色也严肃,他高凸的喉结滑了下,心中发闷,“你以为,我想得到什么?”

沈烟寒看着他沉默了几息,一手点着自己,答他:“我的人?”

秦月淮提了下唇:“原来你是这般想。”

沈烟寒直直盯着他:“要不然呢?”

秦月淮也反问她:“那我若是,你可愿意?”

沈烟寒目中诧异一瞬,她激他而已,没想他会这样问,转瞬她又重新振作,眼中带着一种豁出去一切的孤勇,朝他点了点头。

这意思好比就是在说:为了达到目的,她愿意与他进行一场权色交易。

她成功让秦月淮的一张俊脸跨下。

沈烟寒从他手中抽回自己的手,他的手掌本温热,她的手离开时,有一种使人怅然若失的温度在流失,沈烟寒抿了下唇,将手迅速收回袖笼。

秦月淮看她。

在沈烟寒以为他终究要放弃时,他却一下起身,俯身而来,整个人凑她面上去,幽声:“成交。”

沈烟寒只来得及听清话,下一刻,便被人夺去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