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狗听不到(12)(2/2)

“什么?”

“我有个断绝关系的女儿。之前送她去国外读书,染上了药瘾。”梁斐妍柔声道,“她也是学医的。”

“我在手机上挂号的时候,看到了你的照片。”她笑笑,“我在想,如果她不是后来学坏了的话,说不定现在和您一样。”

“我的前夫,找了个小三,生了个男孩。因为他一直想要一个男孩。”

“我不服气,一个人抚养女儿长大。我费了很大力气送她出国念书,给她最好的生活,她是我的女儿,我无比信任她,她一定会出人头地,让那些人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井底之蛙。”

“她却反复地欺骗我,用各种理由向我要钱,只是为了去满足她那些上不得台面的病瘾。”

“我的钱不够,她甚至把手伸向了她所谓的‘爸爸’。”

“我并不认为她是我的女儿了。”

“许医生,”梁斐妍微笑着,吁一口气,“我早就知道我活不长了。我想你送我最后一程,这是我唯一的心愿了。可以吗?”

梁姁收拾母亲遗物的时候,忍不住打开了她的手机。

四位密码,是梁姁的生日,母亲的受难日。

她一条一条消息看过去,试图弥补那些她没陪她经历过的,断档的人生。

母亲是个要强的人,但她也会在手机上发几十秒的语音,礼貌地问修手机的人自己的手机为什么突然显示不出来天气;

她每周都去花店买花,花店的小姐姐会教母亲怎么将照片做成小视频,发朋友圈;

她身体不适后就很少出门,请了保姆相伴,两人聊天记录却寥寥,都是转账记录;

……

再往下翻,许馥的名字赫然在列。

【许馥:梁阿姨,您好。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给您发这条消息。】

【许馥:我认为您应该把实情告诉您女儿。您当然可以剥夺自己当母亲的权利,但没有资格就这样剥夺她做女儿的权利。】

【许馥:她还年轻,未来的人生还很长,请您不要给她留下这样沉重的遗憾。】

陈闻也推着个拉杆箱在地下车库等许馥,她远远走过来,径自将车钥匙抛给了他。

“你开车吧,赛车手。”她戴了个棒球帽,帽檐压得很低,嗓音发哑,“记得回家的路吧?”

陈闻也看不清她的神情,只应了声“好”,又问,“想体验赛车的感觉吗?”

“不好意思,并不想。”许馥上了车,把副驾往后一推,安全带一拉,整个人几乎躺倒,帽子盖在脸上,懒懒道,“请保证乘客安全。别开太快,我会吐的。”

“收到。”陈闻也启动车子,漫不经心问,“为什么哭?”

许馥:……

刚刚也就拉安全带的时候不小心稍微抬了一下脸吧?

这小子动态视力未免太良好。

她没法回答他的问题。

为什么哭?

她觉得自己卑劣。

她竟为病人的离世而感到轻松。

那毕竟不是她的母亲,却总用超越了母亲一般的关怀和爱对待她,她不敢肆无忌惮地接受,因为很快就会彻底消失;

那毕竟不是她熟识的朋友,她误会她、贬低她、将所有的气都往她的头上撒,但她却不能开口去做一个恶人。

在心电图变成一道粗黑横线的瞬间,她有不舍,有悲伤,却也有一丝解脱般的轻松。

在天台上抽的那支烟,望向的那片星空,除了怀念,还有深深的忏悔。

她这样还能算一个医生吗?

“你真是一个……”陈闻也突然张口,话说了一半又开始措辞,后来干脆将修饰语咽回了肚里,含糊道,“……&#@的医生。”

“……”许馥无语,“什么的医生?把话给我说清楚。”

“一个很……呃……”陈闻也支支吾吾,总算选了个合适的词来,“很值得信任的医生……吧。”

“……你结结巴巴什么?”许馥来劲了,她打从心底里觉得自己本身就值得信任来着,柳眉一竖,“为什么是‘吧’?”

刚哭过的鼻音还很重,咄咄逼人的时候听起来都像撒娇。

“我的意思是,”陈闻也清清嗓子,侃然正色道,“如果我生了很严重的病,我也很想找你这样的医生来帮我看。我死了你还会哭,证明你是真的对我用了心啊。”

他开车果然很稳,也不用导航。开赛车时痞帅,攻击力极强,但开SUV时莫名有种居家好男人的感觉,讲话时神色甚至有些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