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母亲之死+童年溺水(2/2)

我既愤怒又难过,立时就哽咽了。

万万没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然会看到我哥如此脆弱的一面。

想必这么多年来,他孤孤零零一个人,一定是很寂寞吧。

“哥……你还有我呢……记不起来也不要紧,我们总还是同一家人。”

我起身过去想要安慰他,然而“我哥”却掩饰地猛低下头去,同时迅速而又坚定地竖起右手阻止我的靠近。

男儿有泪不轻弹。

即使情到深处,也绝对不会在别人面前露出自己难堪的一面。

即便这个别人,是自己的亲弟弟,也没有例外。

他是最要面子的人了,从来都不在我的面前落泪,没有想到时隔多年再遇,竟然看到如此不可思议的一幕,我顿时对他任何怀疑都没有了。

看着这个样子的“我哥”,我恍惚间,竟然觉得又回到了从前。

哪怕此刻我的对面是暗黑系朋克打扮的高跟鞋人妖,但是我知道,在内心的深处,他依旧是我那个最硬汉的哥哥。

“哥,你别伤心了,你这个样子会让我也忍不住的……”泪水在我的眼眶打转,我的声音已经哽塞,“哥!你!你别哭啊!”

虽然嘴上这么说了,但身体的反应却是完全相反的。

我的眼睛总是一言不合就发洪水。

吓得“我哥”也不敢再难过了,赶紧抬起头来阻止我。

“好好好!不哭不哭!你赶紧给我停住!”

他虽然还红着眼睛,但脸上却没有任何哭过的痕迹。

真见鬼!

明明是他在难过,我只是被他悲哀的情绪感染了而已。

可是谁来告诉我啊!

为什么到最后哭得最伤心的反而是我?!

“难得我们兄弟重逢,我们就不要再说这些让人难过的事情了,咱们来说些让人开心的事情好了。比如,我们可以说说咱妈呀。她现在怎么样?死了没……你看我,祸害留千年,她当然还活着啊。那她身体怎么样,有没有得什么特别痛苦的癌症,有没有头发掉光还要天天做化疗,有没有已经到了晚期……你怎么又哭了?天!不是说好了不要难过的吗?”

“你怎么那么容易就掉眼泪啊。”他有些哭笑不得地伸手,胡乱的在我的脸上抹了一把,“赶紧擦擦,你瞧瞧你,哪里还像个男子汉大丈夫吗。”

“哥…………”我一把按住他的手,几乎是泣不成声地说,“你怎么连妈妈也忘了?她早就已经死了呀,你难道忘了,是我们一起去警察局验的尸吗?!”

我哥顿时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僵硬了。

“哥,你怎么了?”我对他的奇怪反应感到不解。

“抱歉,我只是突然得知妈妈竟然已经死了……那个女人真的已经死了吗?”他沉默片刻,“埋在什么地方了?我亲爱的弟弟酱~你就告诉哥哥吧,她一个人在地下孤孤单单的,肯定很高兴有人去扫墓的。”

我困惑于他脸上冷嘲热讽的诡异表情,但还是没有多想,直接把地址告诉了他。

他谨慎的重复了一遍地址,然后向我确认:“是这个地方吗?”

我点头。

完全一字不差!

气死人了!

我哥的记忆力怎么还是那么好啊?!

他问:“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

“啊…………”我表情复杂地看着他,“这就说来话长了。”

【181】

*********回忆·三岁溺水+母亲之死********

我妈是怎么死的呢?

这件事,要从我三岁那年的溺水开始说起。

我哥说,那天我妈不知为何突然兴趣高涨想要去郊游,于是趁我哥上学的时候,偷偷把还在摇床里睡觉的我给抱了出来。

大巴转小巴再转拖拉机,太阳落山之前,母子二人终于抵达了市区几百公里外的一个偏僻湖区。

然后,不知怎么回事,我就突然不小心摔进水里去了。

而且更加不知道为什么,我落水的时候,我妈居然不在附近,所以没能及时发现。

我对整件事情一点记忆都没有,但是我哥说,那天的情况其实特别危险,因为我的心脏曾经一度停止跳动。

换句话说,其实我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了——虽然只有短短的几秒钟。

而我之所以没有把命交代在那个深不见底的寒潭里,是因为我落水时,恰巧附近有一个脸上有疤的哑巴叔叔,远远地听到我的救命声后,于是迅速赶来了。

虽然等他到了以后,湖面上已经一片平静看不到人影了,但他还是不顾零下十几度的寒冷温度,勇敢地跳下水。

并且,在几度潜下去又浮上来后,他终于成功地在最后一刻,把我从死神的手里给抢了回来。

之后,那个好心的哑巴叔叔把我送到医院,并且替我垫付了所有的医疗费用后,在看到我苏醒确保我还活着后,连个名字都没有留下,就默默地离开了。

再之后,大概又过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我妈死了。

车祸。

肇事司机说,她是主动撞上去的。

但由于司机没能通过酒精测试,所以责任方落在了那个说话有口臭的啤酒肚身上。

也不知道我妈哪里弄来的钱,居然提前买好了生命人寿险。

所以去警察局后不久,我们又遇到了上门调查的保险公司,并获得了一笔不大不小的资金,总算是逃过了因为拖欠房租而被扫地出门去睡天桥的悲惨命运。

【182】

以上的一切,都是我哥告诉我的。

我想我大概是天生的记忆差吧。

不过,我人生中交往的第一个女生,同时也是交往时间最久的那一个,分手的时候,送了我四个字的评论。

没心没肺。

当然了,她的原话要比这四个字长得多,并且内容也更加难听,刺耳的程度仅次于乔婷婷。并且,十分凑巧的是,在她和我分手的那一天,就像乔婷婷一样,她的手也搂在劈腿对象的腰上。

醉过哭过骂过撕逼过,大二失恋的那件事,我已经放下了。

而之所以突然又提起这件事,主要是因为,她对我的这个评论,在一定程度上,是正确的。

所以,从前因后果来说,我大概因为曾经溺过水,所以记忆差,从而导致特别没心没肺。

又或者……是倒过来的关系?

总之,虽然那天哑巴叔叔救了我,按道理来说,我应该把他的形象放在心里感恩一辈子。

可是我没有。

非但没有,我甚至连对方的声音长相全都忘记了。

而比起忘记救命恩人更加过分的是,我竟然连自己的母亲也一同忘记了。

遗忘的过程很轻松。我完全不需要像便秘时拉不出来,所以憋住了全身力气去使劲儿。

从来不曾记住过,又来遗忘一说呢。

她活着的时候,我没啥记忆。

倒是等她死后,那场只有三个人的葬礼,我却神奇的记得相当清楚。

我记得那天的太阳明媚得特别诡异--本该暴雪纷飞的日子,突然之间回到了酷暑。甚至就连电视气象台的节目主持人,都禁不住发出了“热得简直不科学”的感慨。

我还记得那天我穿了一件特别喜庆的红色羊绒衣,衣服的最上面是白色的“圣诞快乐”,下面是很多长翅膀的卡通驯鹿,每一只都咧着嘴吧笑得特别开心。

当然了,我印象最深刻的,是我哥牵着我的小手,表情冷漠地注视着养父,看着他从殡仪馆的工作人员手中接过骨灰罐,然后他又从养父的手中接过骨灰罐。

然后,在我哥抱住沉甸甸的骨灰盒的那一瞬间,他脸上所有肌肉都癫狂抽搐起来。

那表情实在太过狰狞,以至于我被他吓了一大跳。

我哥转过头来看着我。

他的表情已经恢复了平静。

平静得……好像之前的失控全都只是我的错觉。

他用一种新闻联播主持人转述国家发.改.委今天最新会议纪要的口气对我说:

“许言,从现在开始,咱家,就只剩我们两个人了。”

我还差几天就满四岁了,而我哥比我大六岁半,所以,我哥当时的实际年龄只有十岁。

但是,当他看着我的时候,我却产生了与一个成年人对视的错觉。

“但是你不要害怕。”我哥看着我,冷静而又淡漠地说,“我会让你活下去的。”

他抬头仰望天空。

“我一定会让你活下去的。”

因为他的语气和念报纸没什么区别,所以,我毫不犹豫地就相信了,然后无忧无虑地笑了起来。

那一天的天气真的很好。

骄阳明媚,冬季的太阳晒在身上暖暖的。

我哥的笑容也暖暖的。

唯独站在一旁的养父,却突然莫名其妙的大声恸哭起来。

**********************回忆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