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2/2)

文措好奇地跟了过去,陆远一看她走了,跟在她身后惊慌失措地喊着她的名字。

陆远紧张兮兮地走过来,拉着文措问:“你去哪儿?”

文措一头雾水:“看看大哥去哪儿,一路一块儿,也培养出了一点革命感情,再说还拿了他两千块钱呢,他也怪可怜的,得还给人家。”

陆远拉着文措往回走,文措没理,还一直在往前。就在两人要吵起来的时候。一直在努力寻找着什么东西的男人突然开心地喊了一声:“找到了。”

文措和陆远一起本能抬头看向他。这一抬头,两人都吓到了。

一直表现得凶狠、动不动就拿刀的男人居然眼含热泪地看着一块半人高的天然石块。他那么温柔抚摸着那石块,不知道的还以为那是他老婆呢。

他颤颤抖抖地摸索着石块上坑坑洼洼刻着的字。良久,他突然转过头,试探性地对文措和陆远说:“你们有手机吗?能不能帮我照一张合影?”

文措觉得一脸疑惑,但她还是把手机拿了出来,“这石头也不是很漂亮,值得合影吗?”

就在她犯嘀咕的时候,那男人突然从破烂到分不清颜色的衣衫里衬里拿出了一个相框。

那一瞬间,时间好像停止了。文措和陆远都瞪大了眼睛。

不近不远的距离,两人都清楚看到了相框里那张照片。文措觉得内心好像突然被什么东西重击了一下。一种排山倒海的感觉在她心里翻滚,久久不能平静。

那是一张女人的照片,洗成黑白的颜色,如果没有猜错,那应该是一张遗照。

文措安静地拍完了那张照片,然后走了过去,问他:“在我手机里,我怎么给你呢?”

那男人认真看着那张照片,突然满意地笑了。

十年了,赵冬启抚摸着石头上刻的名字。

赵冬启,于秋燕,2004。

说好了十年后再来合影的,他终于还是做到了他的誓言。这是他今生唯一能做的了。

他无声呢喃着:“秋燕,我来了。”

九十年代相识,那么漂亮的女孩,无名无分地跟着他多年,他却始终闯不出个名堂。两人在不到十平米的房子里结婚,放下一张床就觉得挤得没地方,厕所厨房都要和人公共。他没脸面对她,可她却甘之如饴地嫁给他,为他在中庭公共水池洗衣服,在别人催促下做饭。

她身体不好,两人结婚多年没有孩子。他生意有了起色以后,她固执地要下堂求去。她说:不能让他这辈子没有孩子。

他找了好几个月,最后终于把她找了回来。他说,这辈子没有什么都可以,不能没有她。

年少夫妻相伴多年,她陪伴着他从无到有,两人天南海北的旅游,那是最好的几年。

他不记得是哪一天,一切突然都变了,他被人骗了一笔大的,负债累累,多到他要赔掉十几年的心血。为了支撑生意,他借了高利贷。

他后来才明白,一切错误,就是从那个决定开始。

利滚利,滚到后来他已经忘记了原本到底借了多少,利息已经高到他觉得那是天文数字。高利贷的流氓一天到晚来家里,他们再也没有平静的生活。

她是倔强的,说死也要陪着他。

然后就真的死了。

高利贷不知道上哪找的小流氓,在门口泼油漆还不解气,竟然在门口放火熏烟。

小流氓走了,火星却没有熄灭,小火星最后烧成了大火,从门口一直蔓延到屋内。那场火烧得好大,也烧了好久,火势难以控制,消防员因为安全问题无法进入屋内。而她……也逃不出来。

最后……最后永远葬身在火海里。

等他回来的时候,他的家已经变成焦黑的废墟,而她,成为面目全非的一具尸体。

天塌下来了,原来不是一个形容词,而是真的会发生的事情。

赵冬启断断续续讲述着或甜蜜或艰辛的过去,眼泪无声地滑落,他睁着一双无措的眼睛看着文措和陆远,他说:“秋燕被那群流氓害死了,可那群流氓没有一个超过16岁。”

他哈哈大笑,那笑容让人心酸,“这就是命。”

他摇摇头,眼泪一直掉:“可我不信命。”

文措终于明白他不肯说名字的原因,也明白了他不顾一切也要到巴多维的原因。这里面的故事让人潸然泪下。

文措知道自己的行为是不对的。可她没办法用看待罪犯的眼神去看待赵东启。

“你走吧,我们就当没有看见你。”文措说:“过边界,去俄岳吧。”

赵冬启听她这么说,最后只是摇了摇头:“我不能走,我走太远了,秋燕找不到我,会害怕。”

文措闻言,已经一脸湿泪。赵冬启对文措笑了笑,他把于秋燕的照片郑重地交给文措,仿佛说着遗言,一字一顿认真交待:“文姑娘,这张照片,还有你给我们拍的合影,麻烦你找个日子,替我烧给秋燕。”

“为什么你……”不能自己烧几个字还没说出来。文措已经听到身后窸窣的声音。

文措似是有所感应,心中大骇,猛一回头,正看见一群警察一步一步向他们的方向走来。

文措震惊极了,看向陆远,又看向赵冬启,她想要赵冬启快跑。

但他似乎早就预料到这一天一样,只是站在原地不动,静静等待着这一刻的到来。

他笑着,由衷地道谢,一次又一次。文措听见他温和的声音。

“谢谢你们。谢谢你们带我来巴多维。我想,这一生,我再也不能再来一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