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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长刘振海考虑到此次任命的复杂性,先让政委私下跟罗正雄做做工作,把他思想上有可能出现的疙瘩先给消灭掉。
听完政委的话,罗正雄低头不语。这决定太意外,要是换在半月前,也许他能愉快地接受,可眼下他已作好了去旺水的准备,忽然又把他拦回来,而且首当其冲的,要他担任特二团团长。这可是一个比战争时期冲锋陷阵还要难的角色啊——
“政委,能不能……”想了半天,罗正雄吞吞吐吐道。
“怎么,胆小了?你罗正雄可是全师最有胆量的,当年老司令员还夸你是永远插在敌人心脏上的一把尖刀呢。不会是让这戈壁滩的风把心吹得动摇了吧?”政委童铁山比罗正雄大不了几岁,两人又是甘肃老乡,说起话来,自然就多了几分平和。
“我是想……”罗正雄还是犹豫着,不知该怎么向童铁山解释。
“想什么,不会真是舍不得那个江宛音了吧?我可告诉你,生为军人,决不能让女同志牵住心,那个江宛音虽是年轻漂亮,但你是军人,首先要服从军令。如果真看上她,组织上可以出面,让她留下来。不过,要是因她拖了工作的后腿,我可饶不了你。”
“不,不,”罗正雄急忙摇头,他的犹豫跟江宛音无关,“人家才多大,你可别往这事上想。”
“不是我想,你罗正雄啥时犹豫过,怎么才出现一个江宛音,你就变得婆婆妈妈了。我只问你一句,服从还是不服从?”
让政委这么一逼,罗正雄便没了退路,身子一挺,很是坚定地回答:“服从!”
“好!”政委童铁山笑笑,目光里露出几分赞许,“我就知道,你罗正雄不会让师部失望,走,跟我去见师长。”
奉命组建特二团是三天前师部接到的紧急命令,八月二十号晚,担负兵团前沿测绘任务的特一团在塔克拉大沙漠遭遇强烈的黑风暴袭击,这场黑风暴是新疆三十年来遭遇的最大的一次黑风暴,风暴持续了三天三夜,摧毁良田无数,沙漠沿线的村庄还有部队驻地都受到不同程度的威胁。风暴已过去近二十天,特一团的官兵到现在还生死未卜。司令部估计,将士们生还的可能性已经不大,尽管兵团上下还在全力营救,但茫茫的大沙漠,吞没百十条人命实在是太容易了。一场黑风卷起来,成群结队的骆驼都能给吹走,何况是人。从三辆吉普车被风撕得七零八碎,拼都拼不到一起的情况看,特一团夜宿的地方,正好处在风暴中心,而他的后勤部队,恰恰又行走到塔里木河边上。塔里木河要是吞没起人来,那可不是几百人就能填满的,怕是整个兵团丢进去,也填不饱它的肚子。但是兵团建设任务年初就定了下来,大规模的垦荒队伍将要开进荒漠戈壁,前沿测绘工作一刻也不能停,司令部这才下令,紧急组建特二团,把特一团担负的使命接过来。
“组建特一团,我们没争过一师,这次司令部把组建二团的神圣使命交付给我们师,是对我师的高度信任啊。”政委童铁山从一团遭遇不测的阴影中摆脱出来,富有激情地说。
罗正雄的心,忽一下沉重起来,组建特二团,到最前沿去,考验的,将不再是一个人的智慧和胆略,而是恶劣残酷的自然环境中,能否将全兵团屯垦戍边的伟大梦想变为现实。
五天后,另一支队伍也从迪化出发。坐在驼峰上走在最前面的,是政委于海。
按师部的命令,于海和罗正雄兵分两路,分别从迪化和红沙窝出发,一周后在死亡之地红海子会合。师部之所以决定把第一站选在红海子,就是想考验一下,这支新组建的队伍到底能不能在恶劣的沙漠中坚持下来。现在不比过去,战争年代,无论遇到多大的艰难险阻,只要有敌情在,每一个战士都能冲在最前面。现在和平的曙光洒满大地,谁的心里都不同程度地松下劲来。能否经受住第二次考验,就成了师部衡量这支特殊部队的唯一标准。况且,这支队伍来源复杂,有些,压根就没穿过军装,更不知艰苦是个啥味。随着兵团工作的日渐深入,还将有一大批新鲜血液补充进去,能否带好这支特殊之旅,是对罗于二人的最大考验。
烈日下,政委于海脸色有些暗淡,甚至带几分沮丧。他三十多岁,不高,却结实,黝黑的脸膛很少染笑,一双老是深思的眼睛总透着令人捉摸不透的光。十六岁参军,打过无数次漂亮的仗,立过不少战功,抗战期间又在抗日军政大学读过一年书,进疆的官兵中,他算是一个秀才。这次选他到特二团,刘振海和童铁山也是颇费了一番苦心,罗正雄别的方面都好,就是脾气太暴,动不动体罚人,甚至爱搞一言堂。特二团毕竟不是战时兵团,肩负的使命远比战时一个尖刀团担负的使命重要,一举一动,都将关乎到兵团事业的大局。刘振海和童铁山商量来商量去,决计先将提拔于海为二师副师长的报告放一放,派他到罗正雄身边去,将这支新时期的特种兵打造起来。
对这次任命,于海本人却是心存芥蒂,不过他不会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说出来。这位三十多岁的陕北汉子在师长和师政委面前,照样表现得乐观而坚定,一走出师部大门,他的脸色便阴了起来。这阵,那份阴就带了明显的情绪化色彩,尤其看到师部派给他的第一批精兵,两道愁眉锁得更紧了。
烈日烘烤着的大漠上,一字儿拉开三十峰驼,这是后勤处从当地一支很有名的驼队手里买来的三十峰公驼,其耐力和行走速度都属一流,可驼上坐的,却令于海直叹气。除开两名向导还有四名后勤兵,剩下的,如果让他于海亲自挑,怕是一个也挑不上,尤其中间那峰矮驼上坐的,简直就是个绣花枕头!
此人名叫万月,二十五岁,新疆解放后从迪化招进部队的,据说数学学得好,会摆弄很多仪器。师长刘振海拿她当宝贝一样介绍给于海,还再三强调,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首要的就是保证万月的安全。于海当时窃窃一笑,一个如此柔弱的女子,到了大漠戈壁,还有什么安全可言?等万月到了他手下,几天工夫,他就发现,这女子不但养尊处优,而且性格孤傲,冷漠寡言,极难与人相处。这不,驼峰上其他女兵这阵儿有说有笑,看见啥都稀奇,独独她冷着个脸,端着个眉,千金大小姐似的,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傲样。于海多年来做政委,最怕跟女兵打交道,尤其怕跟有个性的女兵打交道。他真搞不懂,师部派给他这么多女兵做什么,还派了这么一位冷美人!
驼队缓缓往西行走,正午的太阳,烤得人不敢抬头,却又不敢停下来。沙漠中行走,无论人还是驼,都得一鼓作气,如果步子稍稍懈怠,那热浪,立刻就能把你化掉。叮叮咚咚的驼铃声中,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如一张铺天盖地撒开的魔网,转眼就把这支队伍给隐没了。